东南方向的断崖根本不是路,是鬼见愁。浓雾像瘴气一样从谷底往上翻涌,能见度不到十米。
王雷打头,用那把砍卷了刃的柴刀劈砍着挡路的藤蔓和带刺的灌木,每往前挪一步,伤腿就像被烙铁烫一次,疼得他眼前发黑。
小豆子被水生半背半拖着,孩子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不停念叨着胡话。
岩当断后,像幽灵一样无声移动,时刻警惕着身后的动静。
剩下几个还能动的弟兄,互相搀扶着,喘气声粗重得像破风箱。
“雷爷…歇…歇会儿吧…实在…走不动了…” 一个弟兄脚下一软,瘫在泥地里,胸口剧烈起伏。
王雷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已经拉成了散兵线,人人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到了极限。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哑声道:
“不能歇!枪声停了,缅狗子的搜山犬很快会摸上来!到前面那个鹰嘴岩再歇!”
他指了指雾气中一个模糊的、像鹰喙一样突出的黑色岩体。
那地方易守难攻,是岩当之前探路时提到过的临时落脚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队伍再次艰难前行。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摸到鹰嘴岩下面,才发现这所谓的“岩”其实是一片巨大的、布满裂缝和洞穴的风化岩层,像个被啃剩下的巨人头骨,阴森森地矗立在悬崖边上。
岩当率先攀上一道石缝,探头看了看,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地爬上去,瘫倒在相对干燥的岩石平台上,再也动弹不得。
王雷靠坐在冰凉的岩壁上,扯开绷带查看伤腿。伤口又裂开了,脓血混着泥水,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咬着牙,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冲洗了一下,撕下内衣布条重新捆紧,疼得浑身冷汗直冒。
水生拿出莫朗带回的、北边给的那点珍贵药品,先给小豆子喂了半片消炎药,又给王雷的伤口撒上一点白色药粉。
药粉刺激得王雷猛地一哆嗦,但一股清凉感随即传来,暂时压住了灼痛。
“北边的药…还真有点用…” 水生嘀咕了一句。
王雷没吭声,心里复杂。方文渊给药,示好是真,想拿捏他们也是真。
岩当检查完周围环境回来,脸色凝重:“这地方藏不了多久。
雾一散,天上飞机地下狗,咱们就是罐子里的王八。”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岩石上划拉着,“往下,是绝壁,没路。
往东南,要穿过一片开阔的碎石坡,肯定暴露。
往北绕,能回灰岩河上游,但那边现在肯定是缅军重点搜的区域。”
三条路,条条通往死胡同。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绝望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上每个人的心脏。
突然,趴在岩缝边放哨的老蔫压低声音急促道:“雷爷!下面…下面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绷紧,抄起家伙摸到岩缝边。
浓雾中,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缅语的吆喝声,还有猎犬兴奋的吠叫!
声音从他们刚才来的方向快速逼近!
“操!这么快就撵上来了!” 水生脸色惨白。
“不是冲我们来的。”
岩当凝神听了几秒,眉头紧锁,“听动静,人数不少,像是在追别的人。”
别的人?王雷心里一动。难道是莫朗?或者是…其他逃出来的弟兄?
很快,雾中隐约出现几个人影,正踉跄着朝鹰嘴岩方向跑来,身后枪声大作,子弹啾啾地打在岩石上,迸出火星!
“是缅军在追人!”
王雷看清了,前面逃跑的大约有四五个人,穿着破烂的军装,看动作像是自己人!
后面追兵至少一个排!
“雷爷!打不打?”水生急问,手指扣上了扳机。
王雷心脏狂跳。
救人,立刻暴露,陷入重围。不救,眼睁睁看着弟兄被屠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面更高的山梁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精准的点射!
哒哒哒!哒哒哒!
用的是美制m1加兰德步枪的声音!追在最前面的几个缅兵应声倒地!
追击队伍顿时大乱,慌忙找掩体,朝着山梁盲目还击。
山梁上的火力点打了几个点射后,立刻转移,枪声在雾中飘忽不定,显然是个老手。
趁这机会,那被追击的几人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鹰嘴岩下方,嘶声大喊:“上面是哪个部分的?!拉兄弟一把!”
王雷听那声音耳熟,探头一看,瞳孔骤缩——下面带头那个满脸血污、胳膊吊着的汉子,竟然是韩德胜手下那个脾气火爆的机枪连长,张大彪!
“是大彪!他们还活着!”
王雷又惊又喜,立刻对岩当吼道,“放绳子!拉他们上来!”
岩当二话不说,解下随身携带的藤绳抛下去。
水生几个赶紧帮忙,七手八脚地把下面五个人拉了上来。
张大彪一上来就瘫在地上,看到王雷,眼圈一下就红了:
“雷…雷爷!妈的…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们…” 他带来的人也是个个带伤,筋疲力尽。
“怎么回事?老韩呢?其他弟兄呢?”王雷急问。
张大彪喘着粗气,眼神黯淡下去:
“没了…都没了…突围那天就打散了…老韩为了掩护我们…挨了炮…我带着这几个弟兄在林子里躲了几天,本想往北摸,撞上缅狗子的巡逻队,被撵到这鬼地方…刚才…刚才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开枪救了俺们…”
山梁上的神秘枪手?王雷和岩当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是北边的人?还是美国人?
没时间细想,下面的缅军虽然被暂时打懵,但很快重新组织起来,包围圈正在收紧,猎犬的吠叫声越来越近。
“雷爷!怎么办?”所有人都看向王雷。
王雷目光扫过张大彪这几个新来的伤兵,又看看身边这几个早已油尽灯枯的弟兄,最后望向岩当:
“岩当大哥,东南方向,除了碎石坡,还有没有别的路?哪怕是一线生机?”
岩当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有。但不是路,是赌命。
从鹰嘴岩往下三十米,有一道被水冲出来的石槽,几乎垂直,但能通到谷底。
谷底是条暗河,水流急,但有地下河道,能躲能藏。只是…那石槽太险,带着伤员,九死一生。”
绝壁,暗河,地下道…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留下,十死无生。下去,九死一生。”
王雷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弟兄们,选吧!”
“跟着雷爷!赌了!”张大彪第一个吼道。
“赌了!”其他人纷纷响应。
“好!”
王雷看向岩当,“岩当大哥,你熟悉地形,你打头。水生,你护着小豆子。
大彪,你的人还能动的,照顾伤员。我断后!”
没有犹豫,立刻行动。
岩当率先抓住藤绳,敏捷地滑下近乎垂直的岩壁,很快消失在下方翻滚的雾气中。
接着是水生和小豆子,然后是其他人。
王雷最后一个,他看了一眼下方深不见底的峡谷,又回头望了望枪声越来越近的来路,一咬牙,抓住绳索,忍着腿上传来的撕裂剧痛,开始下降。
石壁湿滑,几乎没有落脚点,全靠手臂力量。
伤腿用不上力,每一次下滑都撞在岩壁上,疼得他几乎晕厥。
上面的枪声和狗吠声仿佛就在头顶。
下降到二十米左右,岩槽变得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平台。
先下来的弟兄们都挤在这里,脸色苍白地看着下方——岩槽在这里中断了,下面是一段完全悬空的五六米落差,然后才是继续向下的陡坡,雾气在脚下翻滚,根本看不到底。
藤绳的长度不够了!
“怎么办?!”水生声音发颤。
岩当蹲在平台边缘,仔细观察着岩壁,突然指着侧下方一处:“那里!有一片老藤!看起来还活着!跳过去抓住它!能荡到下面的坡上!”
跳过去?在几乎垂直的悬崖上?抓着几根不知道结不结实的老藤?这简直是自杀!
但身后的头顶上,已经传来了缅军士兵的吆喝声和绳索摩擦岩壁的声音!追兵正在下降!
“没时间了!跟我跳!”
岩当低吼一声,看准位置,猛地纵身一跃,精准地扑向那丛老藤!
咔嚓几声,藤蔓剧烈晃动,但撑住了!岩当借力一荡,落到了下方陡坡上。
“快!一个一个来!”岩当在下面喊。
水生一咬牙,抱着小豆子,也跳了过去,有惊无险。
轮到张大彪一个腿部受伤的弟兄,他犹豫了一下,跳偏了,惨叫一声向下坠去!
幸好岩当眼疾手快,在半空中猛地拽了他一把,两人一起滚倒在坡上,惊出一身冷汗。
上面,缅军的子弹已经开始啾啾地打在平台周围的岩石上!
王雷是最后一个。他看了一眼脚下令人眩晕的深渊,又看了看对面那丛在雾气中摇曳的老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
突然,更高处的山梁上,那个神秘枪声再次响起!哒哒!哒哒!
精准地打在正在下降的缅军绳索上!绳索崩断的脆响和缅军的惨叫声同时传来!
王雷趁机猛地一跃!伤腿剧痛让他动作变形,没能完全抓住藤蔓,向下滑去!
岩当和水生同时扑上来,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才把他拖上陡坡。
“走!快走!”岩当低吼,扶着王雷,带头向下方雾气更浓的谷底冲去。
头顶上,缅军的叫骂声和混乱的枪声渐渐被抛远。
但更深处,暗河咆哮的水声和未知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等待着这群伤痕累累的亡命之徒。
王雷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断崖和弥漫的雾气。
那个两次出手相救的神秘枪手,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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