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奈尔达成“正式同盟”的第二天,伊芙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
那是一种掌控了自身命运、未来可期的笃定感。就好像一个刚刚拿到巨额风险投资的创业者,虽然前路依旧挑战重重,但手中已经握住了足以撬动地球的第一个杠杆。
她手腕上那个由印记转化而成的“手镯”,便是这份笃定感的最好证明。
它在平时看起来,就像一个由某种不知名黑色宝石打磨而成的、平平无奇的饰品。但只要伊芙集中精神,她就能清晰地“看”到,在那光滑的、不反射任何光线的表面之下,有无数微小的、如同星辰般的符文在缓缓流转。
她甚至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操作”。比如,让手镯的表面浮现出淡淡的、不会被人察觉的阴影,来隐藏自己的身形;或者,从手镯中汲取一丝微凉的能量,来缓解长时间阅读带来的精神疲劳。
虽然这些能力目前还很微弱,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意义非凡。这意味着,伊芙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宿主”或“饲养员”,而是真正意义上地,拥有了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第一份属于自己的“超凡之力”。
她正沉浸在这种新奇的体验中,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是莉莉。
小侍女端着一个盖着银盖的餐盘,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走了进来。但伊芙敏锐地注意到,她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她的脚步比平时要沉重一些,肩膀微微垮着,那双总是像小鹿般灵动的眼睛里,也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红肿和黯然。
“莉莉,怎么了?”伊芙放下手中的书,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莉莉的身体一颤,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被大小姐一眼看穿。她慌忙地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小姐。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伊...芙... 看着她那明显是在撒谎的表情,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静静地等着莉莉将早餐摆好,然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张椅子。
“坐下,陪我一起吃。”
“啊?”莉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小姐,这不合规矩!我……我只是个仆人……”
“我说坐下。”伊芙的语气不容置喙,但眼神却依旧温和,“这也是规矩。我的房间里,我说了算。”
莉莉不敢再反抗,只能战战兢兢地、只敢用半个屁股,坐到了那张对她来说过于华丽柔软的椅子上。
伊芙将一盘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黄油松饼推到她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吗?”伊芙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自己盘中的煎蛋,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在伊芙温和但无法抗拒的目光注视下,莉莉那点可怜的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她的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是……是安娜管事……”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很简单,也很俗套。
安娜是负责管理低等侍女的管事,也是公爵夫人的一个远房亲戚。她一直对被派来伺候伊芙这个“美差”(活少赏多)的莉莉心怀嫉妒。今天早上,她以“莉莉偷懒”为由,故意找茬,不仅辱骂了她,还抢走了她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准备寄回家给生病的母亲买药的几个银币。
这是一个典型的、发生在任何一个等级森严的大宅院里,再常见不过的“职场霸凌”事件。
但在伊芙听来,却另有一番意味。
安娜是公爵夫人的人。她的行为,或许有她自己的嫉妒成分在里面,但很难说,没有来自上头的“默许”甚至是“授意”。
这是继母在敲打她。
既然不能直接对付伊芙本人,那就从她身边最亲近、也最脆弱的人下手。这既能恶心到伊芙,也能杀鸡儆猴,警告府里其他仆人不要与这位“失势”的小姐走得太近。
手段虽然卑劣,但却很有效。
伊芙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侍女,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知道,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只要她还一天被困在这座塔里,类似的打压和试探就不会停止。
她更知道,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将莉莉这颗已经偏向自己的棋子,彻底、牢固地绑在自己战车上的绝佳机会。
她没有立刻说要去为莉莉出头,也没有说一些空洞的安慰话。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莉莉哭诉完,然后,用餐巾轻轻地擦了擦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打开了那个原主用来存放最珍贵首饰的、由珍珠母贝镶嵌的华丽盒子。
盒子里的珠宝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伊芙从中,取出了一枚胸针。
那并非盒子里最昂贵的一件。它没有镶嵌巨大的宝石,也没有复杂的金丝工艺。那是一枚由秘银打造的、造型简洁的荆棘鸟胸针。荆棘鸟的形态栩栩如生,羽翼舒展,口中衔着一滴由细小的红宝石凝聚而成的“血珠”,看起来精致而优雅,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剧美感。
这是原主十六岁生日时,她那位早已过世的、来自南方小国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枚胸针的价值,远超盒子里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
伊芙拿着这枚胸针,回到了餐桌前,走到了莉莉的身边。
莉莉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伊芙的举动。
伊芙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亲手将那枚荆棘鸟胸针,别在了莉莉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侍女服的领口上。
银色的荆棘鸟,在灰色的布料上,瞬间绽放出了惊人的光彩。
“小……小姐?”莉莉彻底懵了,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摘,“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嘘。”伊芙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莉莉,”伊芙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清晰而郑重,“看着我,记住我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莉莉被她严肃的气场所震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认真地看着她。
“第一,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府里最低等的侍女。”伊芙缓缓说道,“你是我的首席侍女,是北塔的‘内务总管’。你的地位,与管家阿尔弗雷德平等。任何人,包括安娜,都没有资格再对你指手画脚。”
莉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
“第二,这枚胸针,不是我赏赐给你的,而是我‘寄存’在你这里的。”伊芙继续说道,“它是……我母亲的遗物,对我非常重要。我将它交给你保管,意味着,我将我最珍贵的东西,托付给了你。你明白这其中的分量吗?”
莉莉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前那枚冰凉而精致的胸针,感觉它的重量,仿佛有千斤之重。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伊芙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却足以让人心安的笑意,“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站着我,伊芙·冯·阿斯特莱雅。任何人,如果敢再欺负你,就是在欺负我。你母亲的医药费,我包了。安娜抢走你的钱,我会让她……十倍奉还。”
一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莉莉小小的世界里,炸响开来。
首席侍女?与管家平等?母亲的遗物?十倍奉还?
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
她看着伊芙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无比真诚的绿色眼眸,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安。
她忽然明白了。
伊芙小姐给予她的,早已不是一勺蜜糖,一枚胸针那么简单。
她给予她的,是地位,是信任,是庇护,是……一个底层仆人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尊严。
而她,又该用什么,来回报这份恩情呢?
莉莉的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某种质的变化。
那份属于少女的怯懦和迷茫,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杂质,迅速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而坚定的光芒。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后退一步,然后,对着伊芙,行了一个最标准、也最郑重的屈膝礼。不是侍女对主人的礼节,而是骑士对君主的宣誓之礼。
“我,莉莉,”她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充满了决然,“在此立誓。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将为您而存在。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伊芙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去扶她。她知道,这是莉莉自己的选择,也是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所展现出的、最宝贵的意志。
【……一份……‘忠诚’味的……甜点。】奈尔的意识流,带着一丝赞许,在她脑中响起,【……味道……很纯粹。我喜欢。】
伊芙的嘴角,勾起一抹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她知道,从今天起,莉莉将不再是她需要保护的“软肋”。
她将是她伸出高塔的、最锋利、也最忠诚的……第一把利刃。
“起来吧,我的‘内务总管’。”伊芙亲手将她扶起,语气轻松地说道,“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第一份工作任务。”
“——如何让安娜管事,把她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都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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