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在《引魂录》的纸页上缓缓成形,像被看不见的手一笔一划写就。林小满盯着那行字:“他们开始清查了。”她没有动,也没有喘息加重。她只是把书合上,放回胸前衣袋,指尖在封面停留了一瞬,确认它不再震动。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部旧手机,屏幕裂了道斜纹,是三年前换下来的备用机。插入一张未实名登记的电话卡,拨通纸条上的号码。
铃声响了四下。
“喂?”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语调不高,却带着审视的停顿。
“我想印一批书。”她说,声音平稳,“校友回忆录,私人定制,不走平台,只要二十本。”
对方没接话,背景有纸张翻动的窸窣。
“样本带来了吗?”他问。
“带来了。”她顿了顿,“是一本旧书,可能不太常见。”
“什么书?”
“《民间符咒考》。”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是低笑,短促,不带情绪。
“午时来厂里。地址发你。别迟到。”
通话结束。她把手机扣在桌上,取出那本从仓库翻出的《民间符咒考》,书页边缘已泛黄卷曲,扉页有她用红笔写的批注。她将它放进帆布包,拉上拉链。
天刚亮透,她锁上店门,搭公交穿城而过。车窗外楼宇渐稀,厂房林立。下车后步行七分钟,拐进一条窄巷,尽头是一扇锈铁门。门旁没有招牌,只钉着一块木牌,漆面剥落,写着“城南印务”四个字。
她推门进去。
厂房内部比想象中整洁。两台老式胶印机并排而立,墙角堆着裁切好的纸张,空气中弥漫着油墨与纸浆混合的气息。一个穿灰围裙的中年男人站在工作台前,正用放大镜检查一页校样。他抬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
“就是这本?”
她递过去。
他接过,翻开第一页,手指在标题上摩挲了一下,又翻到中间某页,停住。
“你看过这书?”他问。
“看过。”她说,“有些内容,现在没人信了。”
他抬眼,盯着她看了三秒,忽然点头:“能印。三天后取货,加急另算。”
她掏出订金。他没接,反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无字收据,撕下一半,塞进书页夹层。
“到时候凭这个取。”他说完,转身走向机器,“记住,别带陌生人来。”
她离开时,铁门在身后合拢,没有发出声音。
回到书店已是下午。她没开灯,直接走向阅读角。那里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角落立着一盏铜灯。她打开灯罩,换上新的灯泡,又从柜底取出一台老式留声机——是去年在旧货市场淘的,从未用过。她装上唱片,按下开关,低频的白噪音缓缓流淌,像风穿过空屋。
她在一张宣纸上写下几行字,贴在玻璃门内侧:
“栖夜书屋·夜间读魂会
为未能说完的故事,留一盏灯”
字迹工整,不加装饰。她没写时间,也没写规则。
当晚九点整,铜灯亮起。留声机开始播放。
她坐在柜台后,翻开账本,写下:“活动首日,未营业。”
监控屏幕漆黑,她没开录。
第二日清晨,她调出凌晨两点零七分的录像。画面突然跳动,出现短暂雪花,持续十一秒。恢复后,阅读角多了一个模糊身影——穿病号服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低着,像是在读什么。她的手悬在半空,没有触碰桌面,但桌面上那本她昨夜放下的《未寄出的情书集》,此刻正微微翻开,停在中间一页。
林小满关掉录像,走到阅读角。她伸手轻触书页,纸面微温,像是刚被人翻过。她在原位放上另一本书——《城市异闻录·修订版》,封面褪色,正是仓库里那本。她在扉页写下:“若你有未完之言,可借书传音。”
当晚九点,铜灯再次亮起。留声机启动。
她等了两个小时。正准备关灯,门铃响了。
两个年轻人走进来,背着双肩包,神情好奇。
“看到门口的海报?”其中一人问,“‘读魂会’?是真的吗?”
“你们觉得呢?”她反问。
“我们是灵异社团的。”另一人说,“听说这附近有鬼故事?”
她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指了指阅读角:“灯亮着的时候,谁都可以坐。书随便看,买不买都行。”
两人坐下。她推荐了几本关于执念与回响的纪实类书籍。其中一本《亡语录》,她特意说明是限量影印版,市面上已绝版。两人翻看良久,最终买下三本,付款时扫码显示427元。
她把金额记入账本:“第二日,流水427元。”
第三天,她提前两小时布置阅读角。在《城市异闻录》旁放了一支铅笔和一张便签纸。留声机换了一张唱片,旋律更低,节奏更缓。
九点刚过,一个背着笔记本电脑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他在店内环视一圈,目光在海报上停留片刻,径直走向阅读角。他坐下,打开电脑,却没有敲击键盘,而是静静听着留声机的声音。
林小满走过去,轻声问:“需要推荐书吗?”
“你们有讲城市传说的书?”他问。
“有。”她取出一本,“这是刚到的影印本,内容是二十年前的本地异闻。”
他接过,翻了几页,眼神微动:“这书……早绝版了。”
“特殊渠道复刻的。”她说,“只做二十本。”
他沉默片刻,点头:“我要一本。再加一本《亡语录》。”
结账时,他忽然问:“这个‘读魂会’,是你们一直办的?”
“第一次办。”她说,“但我觉得,有些人会来。”
他笑了笑,没再问,提着袋子离开。
当晚总流水612元。她在账本上写下这个数字,笔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影印书售出两本。”
第四天中午,她再次前往城南印务。
老陈见到她,没说话,直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她打开,是十本《城市异闻录·修订版》,封面压纹,纸张微黄,完全复刻旧版质感。每本扉页都贴着那半张收据,编号不同。
“还能加印吗?”她问。
“能。”他说,“但别太频繁。我们小厂,经不起查。”
她点头,付清尾款,抱着书离开。
回程公交上,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店里的灯,昨晚亮到四点十七分。”
她没回。
当晚,她照常开启读魂会。九点,灯亮,留声机启动。
十点,一名穿校服的女孩走进来,约莫十七八岁,目光直奔阅读角。她坐下,伸手碰了碰那支铅笔。铅笔滚落桌面,掉在地上。
林小满走过去捡起,递给她。
女孩摇头,指了指《城市异闻录》,又指了指便签纸。
林小满把纸笔推过去。
女孩低头写字。写完,推过来:
“我想找一本讲‘未完成心愿’的书。有人告诉我,这里能听见声音。”
林小满看着她,轻声说:“那你来对地方了。”
她转身从书架取下一本新到的影印书——《执念回响:灵魂与文字的共鸣》。书脊上,有一道极细的压痕,像是被谁反复摩挲过。
她把书放在桌上。
女孩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封面,书页忽然自动翻动,停在某一页。那页原本空白,此刻浮现出几行淡灰色的字迹,像是用铅笔轻轻写就:
“谢谢你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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