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的灯光扫过她的脸，又迅速远去，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中拉长，最终消失在山口拐角。林小满仍站在原地，手插在帆布包侧袋里，指尖贴着铜铃的边缘。它刚才颤了一下，不是错觉——那是一种存在感的回归，像心跳重新被听见。
她没动，直到远处再无光亮。
站牌锈迹斑斑，时刻表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她没去看，只是站着，呼吸平稳。包里的铜铃安静地躺着，但她知道它在“听”。
五分钟后，地面传来细微震动。
起初像是远处重车驶过，但震感持续增强，节奏紊乱。她立刻察觉不对，迅速后撤两步，退到路基较高处。就在她站稳的瞬间，头顶山体发出沉闷的断裂声，紧接着，碎石与泥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公路上，扬起一片尘烟。
她蹲下身，将背包紧紧护在胸前，用外套遮住笔记本和塑料片。泥石流持续了近半分钟，最后归于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湿土与腐叶的气息。她缓缓起身，检查物品：铜铃完好，笔记本外层帆布沾了些泥水，但夹层中的塑料片未受损。地图摊开时，她发现原本标注的红圈已被泥水浸染，边缘模糊，只剩大致轮廓可辨。
她合上地图，重新塞进包内。
雾，开始从山谷底部缓缓升起。
这一次不是自然蒸腾，而是自下而上，贴着地面流动，带着寒意。她靠坐在一块倾倒的水泥板后，背脊贴着冰冷的混凝土，手再次探入侧袋，握住铜铃。铃身微凉，没有反应。
风停了。
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然后，低语声出现了。
“放下……不该带的东西……”
声音不来自某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渗入，像是被雾吸收后又释放出来。她闭眼，试图用“三息定魂法”稳住呼吸节奏——吸气三息，屏息三息，呼气三息。可这一次，体内气流紊乱，太阳穴刺痛加剧，眼前闪现出东室的画面：一只手抓着通讯设备，另一只手从门外伸进来，猛地拽住胳膊。
她猛地睁眼，冷汗滑落。
这不是记忆碎片的自然浮现，是有人在强行投射。
她取出铜铃，悬于掌心，低声说：“我不是来取的，是来送的。”
话音落下，铃身轻微震动，雾中的人影晃动了一下，退后数尺。她看清了——三道轮廓模糊的身影，站立姿态僵硬，肩部线条显示他们曾穿着军装。其中一人右手残缺，袖管空荡。
她没有移开视线。
“你们要我放下的东西，”她声音平稳，“是我必须带走的。”
雾中低语再次响起，这次更急促：“……不该走……该死的是我……”
声音与东室记忆重叠，她感到一阵眩晕，手指开始发麻。背包滑落，笔记本翻开，塑料片一角暴露在雾气中。
三道身影同时转向那张残片。
寒意骤然逼近，刺入骨髓。她的呼吸变得艰难，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已泛青，可她没有松开塑料片。
她将它贴在胸口，隔着衣物感受体温的传递。
脑海里浮现出租客放下铜铃时的眼神，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它认得引魂人的路。”
她闭上眼，第三次运行“三息定魂法”，但这一次，她改变了方式。
吸气时，她想象一道光罩从体内升起，包裹全身；屏息时，凝聚意识，将“我来完成未竟之事”的意念压入心口；呼气时，她主动将这股意志推出，如同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铜铃骤然响起。
一声短促而清亮的鸣响，在雾中炸开。
三道身影剧烈晃动，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迅速后退，最终融入浓雾，消失不见。雾气也开始退散，速度之快，仿佛被某种力量抽离。
她瘫坐在水泥板旁，大口喘息，手指仍紧紧攥着塑料片。铜铃安静了，但她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在回升，像是刚从寒水中捞出的金属，正缓慢回暖。
天边泛起微光。
雾散后，滑坡区暴露在晨曦中。公路被掩埋大半，碎石堆叠如山，无法通行。她站起身，活动僵硬的四肢，从包里取出防水布，将塑料片重新包裹，夹进笔记本最内层，贴身放入衣袋。
地图只剩残页，红圈模糊，但剩余两处标记仍可辨认大致方位。她翻开祖辈笔记，对照晨星位置与山脊走向，确认下一目标点位于西北方向的山谷。她撕下地图残页，在背面写下：“信物未失，方向未偏。”
然后，她划燃火柴，将纸页点燃。
火焰跳跃着，吞噬字迹。她看着它烧至指尖，才松手。灰烬随风飘起，散入空中。
她背起包，迈步走向山侧小径。
脚下的路已被泥石流冲毁，只能绕行陡坡。她踩着湿滑的岩壁，一手扶住凸起的树根，缓慢前行。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未散尽的寒意。包里的铜铃没有再响，但她不再等待它的提示。
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出了被动感知的阶段。
翻过一道低矮山梁后，视野开阔了些。前方是一片荒废的田埂，杂草丛生，隐约可见一条被踩踏过的小路延伸进林中。她正准备下坡，忽然察觉铜铃轻微震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
不是来自包内，而是从衣袋——贴身存放塑料片的位置。
她缓缓取出塑料片，发现其表面凝了一层极薄的水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细小冰晶。她立刻将它收回，同时感到胸口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住了。
她转身，看向来路。
山梁上空无一人。
可她清楚，那不是错觉。
她加快脚步，走向林间小路。刚踏入树影，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踩踏声，像是鞋底碾过枯叶。
她没有回头。
手悄悄伸进侧袋，握住铜铃。
铃身冰冷，却在她掌心缓缓转动，指向右后方。
她继续前行，脚步未停。
林中光线昏暗，地面湿滑。她保持匀速，呼吸平稳，手指在铜铃表面轻轻摩挲。突然，铃身剧烈一震，几乎脱手。
她猛地侧身。
一道黑影从上方扑下，直冲她胸口。
她翻滚避让，背包甩出弧线，铜铃脱手飞出，撞在树干上发出一声脆响。黑影落地，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穿着破旧军装，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深陷的裂痕横贯面部。
她迅速爬起，扑向铜铃。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第二道身影从树后闪出，伸手抓向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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