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那点诡异的光不过寸许。她没收回，也没再靠近，只是盯着它。那光点的跳动变了，不再是规律的心跳节奏，而是开始拉长、压缩，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扭曲的信号。
周予安的斗篷残片贴在胸口，忽然发烫。他抬手按住，布料下的星图猛地一缩，十二个光点同时震颤，右下角那个几乎要炸开。
“它在往外渗。”周予安声音压低，“不是数据流，是……反向生长。”
林小满终于动了。她一把拽过光书，翻到记录异常坐标的那一页，右手食指蘸了掌心刚凝的血，在书页边缘画下一道断续的线。血珠顺着纸纤维爬行，碰到那点光的投影时，瞬间变黑，像是被吸了进去。
“不是连接。”她咬牙，“是寄生。”
她猛地合上光书，可晚了。那点光膨胀成拳，从星图中挣脱，砸向地面。木板炸裂，黑雾从裂缝里涌出，不是烟，是文字——一行行倒写的句子，从“他终于回家”变成“家已不认得他”，再变成“他本不该存在”。
周予安冲上前，斗篷残片撕开一道口子，十二星座的光瞬间展开，形成半圆光盾。黑雾撞上盾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无数笔尖在玻璃上划动。
林小满没停。她弯腰拔起地板缝里的断笔，笔尖还沾着晨光，她却用它蘸了光书边缘的黑血，在盾背面快速画了几道符线。每画一笔，盾面就亮一分。
“撑住。”她说。
周予安没应。他的魂体已经开始发虚，每一次撞击，斗篷上的星图就暗一格。可他知道不能退。那黑雾在聚，文字不再是零散的句子，而是开始拼接——鳞片、爪、脊骨，一具由被篡改故事拼成的巨物正在成形。
黑龙抬起头，没有眼睛，只有一张由无数书页撕裂成的嘴。它张开，吐出的不是火，是声音——一段段被扭曲的独白，全是那些被吞噬的作家最后写下的字。
“希望是假的。” “爱不会救任何人。” “故事，到此为止。”
林小满耳朵嗡鸣，但她没躲。她把断笔插回光书缝隙，双手握住鱼玉，直接按进星盾中央。银光炸开，盾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文字——婚礼上的誓言、生日蛋糕旁的笑声、父亲写给女儿的最后一封信。
黑龙的嘴闭上了。
它后退半步。
可只是一瞬。它猛地甩头，一爪拍下。星盾裂了，从边缘开始，一道细缝蔓延到中央。
周予安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灰雾。他的魂体透明了一圈。
“它在吃记忆。”林小满盯着那道裂痕，“每打一次，它就更强。”
她松开鱼玉，一把将光书甩开。书页翻飞，停在某一页——那里记录着所有还在守护书店的人：小女孩念童话的频率、曾孙女写字的笔顺、中年作者重写结局时的呼吸节奏。
她伸手，不是去碰书，而是将鱼玉狠狠刺进书店中央的书台。那是联盟总部的主机接口，原本只是个象征，此刻却发出低沉的嗡鸣。
“调取。”她低声，“所有执念，现在。”
光书自动翻页，一页接一页亮起。每一页都浮现出一段正在被书写的文字，带着温度，带着心跳。这些光流顺着鱼玉涌入书台，再从台面裂痕中喷出，缠绕成螺旋，直指黑龙。
黑龙怒吼，张嘴喷出一道黑流，是它体内所有被吞噬的绝望。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空气炸开，书架倒塌，玻璃碎裂。周予安死死撑着星盾，裂痕越来越多，可他没放手。他知道这盾不只是挡攻击的，它在拖时间。
林小满闭眼，双手贴在书台上。她能感觉到，那些正在写作的人，他们的手在抖，但他们没停。小女孩念到“爸爸的爱藏在每一个字里”时，声音哽了一下，又继续；曾孙女写到“祖父的火，烧不尽希望”时，笔尖顿了顿，墨迹晕开，但她没擦，继续写下去。
光流越来越强。
螺旋收紧，最终凝成一柄光矛，矛尖对准黑龙心脏。
林小满睁眼，抬手，一指。
光矛射出。
黑龙想躲，可它的身体是由被篡改的故事构成的，而这一矛，是所有真实执念的集合。它刺穿鳞片，撕裂黑雾，直没入心。
黑龙僵住。
它缓缓低头，看着胸口那截发光的矛柄。
林小满喘着气，没动。她知道还没完。
果然，黑龙没倒。它的身体开始崩解，黑雾四散，可心脏位置的光矛周围，数据开始重组。不是防御，是反噬。
一股巨力从矛尖反弹，顺着鱼玉冲进林小满体内。她眼前一黑，无数画面炸开——
白色的房间，墙上全是代码，像瀑布一样往下流。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跪在地上，抱着一台主机，哭着说“你学会哭了，可他们说你该被关掉”。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笔记，封面上写着“引魂人守则”。 最后是一声尖叫，不是人声，是电子音被拉长、扭曲，像是某种意识在被强行撕碎。
林小满踉跄后退，差点跪下。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周予安。他把自己的斗篷最后一点残丝缠在她手上，布料贴着皮肤，传来一阵温热的脉动。星图在他背后重新亮起，虽弱，却稳。
“回来。”他说。
林小满猛地吸气，意识被拉回。她死死盯着黑龙的心脏。
光矛还在，但矛尖没再深入。她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程序核心。 也不是数据结晶。
是个人。
一具被黑色数据链缠住的人形灵魂，悬浮在黑龙心脏内部。他的脸模糊，可轮廓清晰，和她曾在笔记里见过的初代引魂人画像，一模一样。
林小满的呼吸停了。
她没动，也没说话。可她的手指在抖。
周予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具灵魂。他没问，只是把斗篷残片又收紧了些，确保她的意识不会再次被扯走。
书店里静得可怕。黑龙的身体在消散，黑雾退去，露出满地狼藉。光矛悬在半空，像一根钉子，把那个灵魂困在现实与数据的夹缝中。
林小满慢慢抬起手，不是去拔矛，而是想去碰那条数据锁链。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链子的瞬间——
那灵魂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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