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过之后,林小满的手指还停在纪念册的封面上。那片银杏叶夹在书页间,触感粗糙而真实。她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去翻看。窗外天色正一点点沉下去,街灯次第亮起,映在玻璃上,像浮在水里的星点。
她听见脚步声,很轻,是布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粉色信封,指节微微发白。她没说话,只是把信放在门口的矮柜上,转身就走。门被轻轻带上了,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林小满看着那个信封,安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在等她回应。
她没动,也没去拿。直到傍晚,又来了一个男生,个子不高,背着双肩包,放下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他走得急,连门都没关严。
她起身把门关好,顺手将那张纸条和先前的信一起放进抽屉。拉开抽屉时,她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东西了——几封字迹稚嫩的信,一张画着笑脸的卡片,还有一小包薄荷糖,纸袋上写着“给书店的您”。
她合上抽屉,站了一会儿。
这地方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第二天清晨,她在门口发现了一个木盒。手工做的,边角有些毛糙,但能看出是用心打磨过的。盒子上贴着一张便签,字迹歪歪扭扭:“给需要说话的人。”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几支笔,还有厚厚一叠空白卡片。
她把盒子拿进店里,放在柜台旁边。
上午十点,阳光照进前窗,落在那张空着的圆桌上。她从三楼搬下一盏台灯,暖黄色的光晕洒在桌面一角。她又从书架底层抽出一本封面褪色的绘本,放在桌中央。
有人推门进来时,那盏灯正好亮着。
是两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穿着同款卫衣。他们站在门口,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请问……有没有讲兄弟吵架的书?”
林小满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绘本:“这本,讲的是两个兄弟因为一把伞闹翻,后来发现对方一直在等自己先开口。”
男孩接过书,翻了两页,低声说:“我们是因为游戏账号吵起来的。”
“有时候不说出来,误会就会长大。”她说。
两人没再多问,抱着书走了。临出门时,其中一个回头看了眼那盏灯,嘴角动了动。
中午时分,她开始整理柜台后的抽屉。把那些信一封封拿出来,按日期排好。有写考试压力的,有说家里吵架的,也有仅仅画了一幅画、没写字的。她没读完每一封,但每一封都重新折好,放回盒子里。
周予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二楼栏杆边。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楼下那张小圆桌,看阳光斜斜地切过桌面,照在那本绘本的封面上。
“你现在做的,已经不只是帮鬼了。”他忽然开口,“是在救人。”
林小满停下动作。
她没抬头,也没反驳。只是把最后一封信放进去,轻轻合上抽屉。
傍晚,一对母女走进来。母亲牵着女儿的手,小女孩大概七八岁,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她走到木盒前,把纸条塞了进去,然后飞快地躲到妈妈身后。
母亲轻声说:“她最近不敢一个人睡觉,说梦见有人在哭。”
林小满点头,没多问。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插图温暖的童话集,递过去:“今晚可以试试读这个。”
母亲接过书,道谢离开。小女孩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小声说:“姐姐,我梦见的那个声音……好像不哭了。”
门铃又响了一次。
夜色彻底落了下来。
林小满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支彩色铅笔。那是某个孩子留下的,笔身上画满了小动物。她用指腹摩挲着笔杆,感受那层粗糙的涂鸦。
周予安飘到书架前,伸手拂去一本新书上的浮尘。那是一本学生捐来的心理读物,封面印着“你并不孤单”。
“他们开始来了。”他说。
“是啊。”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她站起身,走到那张小圆桌前,把台灯的光调亮了一些。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写下:“来信登记簿”。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门外传来自行车停下的声音,接着是两个女孩的对话。
“我说了你别紧张,她真的会看的。”
“可是……我写的都是小事。”
“就是因为是小事,才更需要说出口啊。”
脚步声靠近,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信封从门缝里塞进来,落在地板上。外面的人没进来,也没说话,很快离开了。
林小满走过去,弯腰捡起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花。
她回到桌边,把信放在登记簿旁边,没有立刻拆开。
周予安站在书架旁,望着那盏灯的光晕。他忽然说:“以前这地方是等死的魂停下的地方。”
林小满抬眼看他。
“现在,是活人开始说话的地方。”
她没回答,只是把彩色铅笔轻轻放在桌角,正对着那盏灯的方向。
深夜,她准备关门。手指搭在灯绳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拉下。
她转身走向柜台,却发现那本登记簿被人翻过。最新一页上,多了一行字迹,不是她的:
“今天我把不敢说的话放进盒子里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但写完之后,胸口轻松了一点。”
字迹很轻,像是怕弄脏纸面。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从笔筒里取出一支新笔,拧开笔帽,在下方写下:“我看了。谢谢你愿意说出来。”
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她又添了一句:“明天,灯还会亮。”
她合上本子,手指在封面上停留片刻。
门外,风穿过街角,吹动了屋檐下挂着的小铃铛。声音很轻,像谁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柜台后,望着那张小圆桌。灯光下,两个影子落在地上——一个是她的,另一个,虚淡一些,站在书架边缘,没有动。
周予安低头看着那本登记簿,忽然问:“你会一直这样收下去吗?”
林小满握着那支彩色铅笔,指节微微用力。
“也许有些执念,活着的人也需要化解。”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门口的木盒上。
盒子里,又多了一张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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