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合上登记簿,指尖在封面上轻轻划过,像是确认某件东西是否还在。她没多看那支留在桌角的笔,也没再去碰那片落在门槛边的银杏叶。天刚亮,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铜铃晃了一下,声音很轻,像是昨夜最后一丝余响终于散尽。
她推开门,走向校园后门的小路。
这条路她走了许多次,每一步都熟悉。老银杏树就在旧教学楼拐角处,树皮斑驳,枝干粗壮,树冠撑开一片阴凉。以前总有些学生躲在树后说话,声音压得低,像是怕被听见。后来,这里成了“倾听墙”的起点,纸条贴了一层又一层,颜色各异,字迹歪斜,却都写着没人听过的真心话。
今天树下没人。
她走近时,鞋尖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地面裂开几道细纹,呈环形排列,像是被人用钝器轻轻刻过。她蹲下身,手指刚触到那圈纹路,掌心忽然一热,仿佛有温水从地底涌上来。紧接着,那些裂痕里泛出一层极淡的光,青灰色,像雾又不像雾,只闪了一瞬就消失了。
她立刻收回手,环顾四周。
操场空着,教学楼还没开门,远处有值日生在扫落叶,背影很远,听不见这边的动静。她从外套口袋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翻开空白页,凭着记忆把那圈符号画了下来——三层同心圆,外圈刻着锯齿状短线,内圈缠绕着两个交错的螺旋。
画完她合上本子,塞回口袋。
这不像学生恶作剧。泥土没有翻动的痕迹,裂缝边缘整齐,像是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的。她又蹲下,将手掌贴在刚才发光的位置。这一次没有热流,但皮肤底下似乎有极细微的震动,像是脉搏,又像是风吹过电线的嗡鸣。
她站起身,从另一个口袋取出一枚铜铃。
铃身不大,黄铜质地,是她早年从一位老道士手里换来的。据说是能感应阴气波动的小物件,平日里摇起来清脆悦耳,若遇异常,声音会变得滞重。她轻轻晃了一下,铃声正常。可当她往前走三步,靠近树根位置时,再摇一次,铃声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尾音拖得又沉又闷,像是浸了水的布条擦过铁皮。
她把铃收好,闭上眼。
心静下来后,耳边的风声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低的频率,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她试着用意识去追那股频率,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无数细线从树根向下延伸,扎进泥土深处,彼此交织成网,而这张网的某个节点正在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封口。
她猛地睁开眼,额角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树影没变,阳光斜斜地照在地面,落叶静静躺着。那圈裂痕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可她知道刚才不是幻觉。那股热流、那道光、那声异常的铃响,还有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都是真实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种执念残留。周予安走的时候,是情绪的消散,是记忆的释怀,像一场雨后泥土吸尽水分,安静而干净。可这里不一样。这里有某种东西被埋着,而且正在苏醒。
她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些。
走到校门口时,她停下,回头望了一眼那棵银杏树。阳光落在枝叶间,光影斑驳,树皮上的裂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发现树干靠近地面的一处旧疤,形状竟和她笔记本里画的符文内圈螺旋极为相似。
她没再走近。
只是站在原地,低声说:“不是现在……但我知道你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风穿过树梢,几片叶子飘落,其中一片打着旋儿,正好落在她脚边。她没弯腰去捡,也没继续看树。她把笔记本往衣兜里按了按,转身朝书店方向走去。
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学生三三两两走进校门,有人打招呼,有人嬉笑,没人注意到她刚才去过哪里,也没人知道她衣兜里藏着一张画着符文的纸。
她走得很稳。
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始终贴着笔记本的边缘。那股热感已经退了,但她能感觉到,刚才触碰过的地面,还在她掌心留下了一种说不清的印记,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她没告诉任何人。
包括周予安——如果他还看得见的话。
她知道有些事不能急。过去她帮过那些孩子,是因为他们愿意开口,愿意把心事放进木盒。可眼前这件事不一样。它不说话,也不求助,它只是出现了,然后又藏回去,像在等什么。
她不能打草惊蛇。
更不能让其他人靠近那棵树。
她走过街角,书店的门还没开,玻璃上倒映着晨光和她的影子。她站在门外,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又看了一眼那幅符文。线条清晰,她一笔没改。她翻到下一页,写下几个字:“三月十七,晨六点四十二分,银杏树下,符文现。”
写完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校园方向。
教学楼的窗户反射着阳光,操场上已有班级开始晨跑。一名腿脚不便的学生落在队伍后面,两个男生主动放慢脚步,一人一边陪着跑。那画面很平常,像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常见的景象。
她看着,没动。
然后她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书店的门。
铜铃响了一声。
她走进去,把笔记本放进柜台抽屉,顺手摸了摸台面。木料温润,和往常一样。她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截红绳,绳头系着一枚磨平了棱角的石片。这是她早年随身带的辟邪物,多年没用过了。
她把布包放回抽屉,关上。
站直身子时,她听见风又吹了进来,门没关严,铃又响了一下。
她走过去准备关门,手刚搭上门把,忽然停住。
门外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小块泥土,湿的,沾着草根,像是被人从某处挖出来,又随手丢在这里。它静静躺在门槛内侧,离她鞋尖不到半寸。
她蹲下身,没用手碰,只是盯着看。
泥土表面,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形状弯曲,像是一笔画出的螺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执念事物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