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石片不动，灯未熄。林小满坐在柜台后，指尖轻轻划过登记簿的纸页边缘。那行“三月十九，下午三点二十七分”的字迹已经干透，像一道安静的刻痕，留在时间的某一页上。
她忽然起身，没有迟疑，也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指腹感受到一丝凉意，像是从傍晚就开始沉淀的夜气悄悄爬上了金属。她推开门，门铃轻响了一声，石片随之晃动，在地板上投下短暂摇曳的影子。
校园方向传来说话声。
几个学生正从教学楼侧门走出来，边走边笑。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抬手把书包甩到肩上，动作利落，再不是从前那个总低头缩在走廊角落的身影。他们路过银杏树下，脚步轻快，没人停下，也没人避开——那棵树，终于只是校园里的一棵树了。
林小满靠在门框边，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目光落在远处。树皮斑驳，枝叶在晚风中微微摆动，仿佛也松了一口气。她没说话，只是看着，直到一群人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拐角。
这时，身边多了一道气息。
周予安站在她左侧半步的位置，校服领口整整齐齐，脸上没有阴霾，也没有执念。他望着校园，嘴角有一点淡淡的笑意。
“我该走了。”他说。
林小满侧头看了他一眼，点头：“嗯。”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空？”
“会。”她答得很快，“但不是因为你要走，是因为事情真的结束了。”
他笑了，声音很轻：“我以为我会害怕。可现在，反而觉得像是第一次能看清路。”
“那就别迷路。”她说。
“不迷。”他顿了顿，“谢谢你让我知道，说出来就不算白费。哪怕没人听见，也算数。”
林小满没接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掌心落下的瞬间，触感微凉，像碰到了清晨窗上的薄霜。
他身形开始变淡，轮廓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一点一点融入暮色。最后消散前，他转过脸，对她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她看懂了那两个字：再见。
光点升起来，细碎如夏夜萤火，顺着风的方向飘向天空，穿过树叶缝隙，渐渐看不见了。
林小满站着没动，仰头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她转身回到店里，顺手带上门，却没锁。铜铃在背后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清响。
她走到柜台前，拉开抽屉，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开熟悉的一页，符文的图案静静躺在纸上，外圈锯齿状，内圈双螺旋缠绕。她盯着看了很久，指尖沿着线条缓缓移动，像是在确认它真实存在过。
然后她拿起笔，在之前写下的那句“我不驱散黑暗，我让自己成为光”下面，添了一行新字：
光会引来更多光。
笔尖离开纸面时，窗外有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合上本子，放在台面正中央，正对着门口。
抬头望出去，老银杏树在夜色中静立，枝干伸展，像撑起一片小小的天地。就在那一瞬，她似乎看见树根附近的地面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颜色浅金，一闪即灭。
她没起身，也没皱眉，只是静静看着那个位置。
几秒后，风又吹进来，掀动了登记簿的一页。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人翻过了某段旧事。
她伸手将本子压住，目光仍没移开。门外寂静，街灯昏黄，校园里早已没有学生走动。只有那棵树，依旧伫立在原地，仿佛守着什么，又像等着什么。
她低声说：“来吧，我还在。”
话音落下，店内一片安静。茶壶里的水早已凉透，桌上的纸星星还堆在木盒里，一颗也没少。石片挂在钉子上，绳结有些磨损，却牢牢系着。
她坐回椅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叶子被风卷着，撞上门框，弹了一下，落在门槛内侧。叶面朝上，脉络清晰，末端微微翘起，像一只伸出手的小舟。
她低头看了一眼，没去捡。
外面的树影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比刚才的风更明显。树根周围的泥土表面，隐约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纹路，形状与笔记本中的符文首尾呼应，持续不到两息，便沉入地下。
林小满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节奏平稳，像是回应某种无声的讯号。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又推开了一线。
夜风涌入，带着初春特有的湿润气息。她望着那棵老树，眼神平静，却没有退后一步。
树皮裂纹深处，一抹微不可察的光，正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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