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的夜,在血与火的交织中,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落幕。
当那血红色的“杀”字,在漆黑的夜空中,如同不祥的妖星般炸开时。整个峡谷,瞬间从一个为“采药队”精心准备的屠宰场,变成了一个为蛮族精锐量身打造的天然坟墓。
“轰隆隆——!”
天崩地裂!
早已埋伏在山壁两侧的黑甲军将士,在看到信号的瞬间,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数以百计的磨盘大小的滚石与浇满了火油的巨木,毫不犹豫地推下了悬崖!
那场景,如同天灾降临。
巨石携着万钧之势从天而降,轻易地便将那些装备精良的蛮族骑兵连人带马砸成了肉泥!燃烧的巨木则如同,一条条从天而降的火龙,瞬间将整个狭长的峡谷变成了一片名副其实的人间火狱!
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那些方才还不可一世,自以为是猎人的蛮族死士,在这如同天威般的无差别攻击之下,瞬间便斗志全无!他们有的被巨石砸得筋断骨折;有的被烈火烧得满地打滚,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有的则在极度的恐慌与混乱中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撤!快撤!是陷阱!我们中计了!”
蛮族将领巴图,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骇然之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绝望嘶吼!
他想组织队伍突围,然而为时已晚。
“杀——!”
一声更加雄浑,更加充满了铁血杀意的怒吼,从他们来时的谷口响彻云霄!
黑甲军副统帅张谦身先士卒,率领着那支早已埋伏多时的三千弓箭手与五百精锐重骑兵,如同下山的猛虎,从峡谷的两头发起了最后的、致命的冲锋!
弓箭手们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彻底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而那五百重骑兵则像一把烧得通红的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那早已乱作一团的蛮族大军的心脏!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的、毫不留情的屠杀!
……
灵素站在那沾满了顾临渊鲜血的车辕之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由她一手导演的修罗场。夜风吹动着她月白色的斗篷和那覆面的白纱,她的眼神冰冷而又充满了神明般的淡漠。
她的身后是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软的春桃。她的脚下是那个跪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却依旧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所有流矢与火焰的男人。
顾临渊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那个站在火光之中,白衣胜雪,宛若神明的女子,那双早已被血泪模糊了的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用自己这条早已无足轻重的命,换来了她一个可以逆转乾坤的机会。
值了……一切都值了。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当最后一名蛮族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时,整个一线天峡谷终于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冲天的血腥味和烈火燃烧尸体时发出的“噼啪”作响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独臂将军张谦提着他那把还在滴着血的长刀,走到灵素的车前,单膝跪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敬佩与折服。
“末将张谦,幸不辱命!”
“全歼敌军三千二百余人!俘虏敌首巴图!我军伤亡不足两百!”
这是一场足以载入大周史册的辉煌大捷!一场以弱胜强、以寡敌众的神迹般的胜利!而缔造这个神迹的不是任何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而是眼前这个身形纤弱,甚至连一丝血腥都未曾沾染的女子。
“好。”灵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去看那堆积如山的敌人的尸体,也没有去享受那属于胜利者的荣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顾临渊的身上。
“将他抬进车厢。”她对一旁的医官吩咐道,“立刻为他清创、止血、上药。”
“还有,”她的声音变得比这峡谷中的寒风还要冷冽,“将那个巴图给我带过来。”
“记住,我要活的。”
……
片刻之后,那个身形如同铁塔,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蛮族将领巴图便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灵素的面前。
他的身上满是伤口,脸上是战败者的屈辱与不甘。他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纱的女人,眼中充满了怨毒的火焰。
“妖女!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他用生硬的汉话嘶吼道。
灵素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他魂飞魄散的话。
“巴图将军,今年三十有六了吧?”
巴图一愣。
“你自幼生长于北地,体魄强健,勇猛善战。但北地苦寒,饮食多为牛羊肉与烈酒,长期如此,湿热之气便会郁结于肝胆。”
“你是否时常会感到右胁之下隐隐作痛?尤其是在饮酒或暴怒之后?”
“你是否口干、口苦,心烦易怒,夜间难以入眠,时常被噩梦惊醒?”
“你的双目看似炯炯有神,实则眼白之处早已微微泛黄。你的指甲看似坚硬,可那月白之上却已出现了细微的黑色竖纹。”
她每说一句,巴图的脸色便更白一分。因为她说的分毫不差!全都是他身上最隐秘的、连王庭的巫医都未曾诊断出来的病症!
“这……这不过是些许小毛病!我等草原上的汉子,谁没有个腰酸背痛!”他色厉内荏地嘴硬道。
“是吗?”灵素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巴图感到彻骨的冰冷,“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此症,中医称之为‘肝郁化火,湿热内蕴’,西医则称之为‘酒精性肝损伤伴随早期肝硬化’。初期确实只是小毛-病,但若再拖延下去,不出三年,你便会腹大如鼓,黄疸缠身,最终在极度的痛苦中肝脾糜烂而死。”
“你……”巴图的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我可以救你。”灵素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上前一步,俯下身,在那早已心神失守的蛮族将领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是谁?”
“是谁将‘牵机引’和采药队的动向告诉了你们?”
“那个京城里的‘老朋友’,他究竟是谁?”
巴图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魔鬼般的女人,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说,这个女人真的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颤抖着嘴唇,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名字……
……
战斗结束了,可另一场更凶险、更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当那封从巴图怀中搜出的、写有“割让云州十三城”的卖国密信被放到临时搭建的议事桌上时,整个中军大帐都陷入了一片死神般的寂静。
独臂将军张谦看着那封信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风雅飘逸的瘦金体字迹,和他那枚独一无二的“君子如兰”的私印,他那只仅存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的眼中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惊、愤怒与背叛!
“不……不可能……”他的声音沙哑、干涩,“绝对不可能……是太师大人……”
太师,安道全!
当朝三代帝师,桃李满天下,文官集团的绝对领袖!一个以“君子”之名立于朝堂之上数十年不倒的活着的传奇!竟会是那个勾结北蛮、毒害三军、意图分裂国土的卖国贼?!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那白纸黑字,那鲜红的刺目的私印,却又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所有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马车之内,传来了春桃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姑娘!不好了!王爷他……王爷他,没气了!”
这一声尖叫,如同一道惊雷,将所有还沉浸在惊天阴谋中的人,都给震醒了!
张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冲向马车,身后跟着一众神色骇然的医官。
当他们冲进车厢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肝肠寸断。
只见,顾临渊,静静地,躺在那张,用干草铺就的简易床榻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处理过了,缠上了,干净的纱布。可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却再没有了,半分的生机。
他的胸膛,不再起伏。
他的鼻息,已然断绝。
他的脉搏,更是微弱到几不可闻。
他那双,曾经盛满了悔恨与疯狂的眼睛,此刻正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死寂的阴影。
他死了。
那个,刚刚才,以一己之力,独战百人,为他们,换来一线生机的凛王殿下,竟在胜利之后悄无声息地死了。
“王爷!”张谦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一个铁打的汉子,竟当场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随行的医官们,也都是面如死灰,手足无措。
“总司大人……”赵医官,颤抖着声音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女子,“王爷他……他这是,‘脱症’啊!是精气耗竭,阴阳离决的死脉!没……没救了……”
在中医理论中,“脱症”是危重病症的最后阶段,是人体阴阳精气衰竭至极的表现。其症状,包括大汗淋漓、四肢厥冷、神志昏迷、脉微欲绝等。一旦出现脱症,便意味着,病人已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几乎没有挽回的可能。
然而,灵素,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顾临渊的身边,蹲下身。
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脉搏。
随即,她缓缓地站起身,声音依旧清冷,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自信。
“他,死不了。”
“把我的针囊,拿来。”
她对一旁,早已吓傻了的春桃,吩咐道。
“还有,取最烈的老山参一支,最浓的附子一钱,以及半两生姜。以两碗水急火煎至半碗。一刻钟之内,我要用。”
“是……是!姑娘!”春桃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去准备。
在场的所有医官,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她。
“总司大人!万万不可啊!”赵医官失声喊道,“王爷如今,阴竭阳脱,乃是,大虚之症!如何,还能受得住,附子这等,辛热大毒的虎狼之药?这……这无异于,抱薪救火啊!”
“抱薪救火?”灵素冷笑一声,“那依你之见,是该用,生地、麦冬之类的滋阴之品,去慢慢地,填补他那,早已干涸的阴液吗?”
“那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记住,中医治急症,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则——‘急则治其标’!”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无比。
“如今,王爷,阳气已在离散的边缘。就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你此刻,最应该做的,不是去为油灯里添那,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油。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护住那最后的一点……火苗!”
“附子,性辛,大热,有毒。乃是,回阳救逆的,第一要药!其性如奔马,如雷霆,能于败军之际直捣黄龙,挽狂澜于既倒!”
“此刻,唯有,用此等,大辛大热之品,才能将他那即将离散的阳气,强行地拉回来!”
“此为,‘益火之源,以消阴翳’!”
她的一番话,将,中医里,关于“回阳救逆”的,最核心,最精髓的理论,用最霸道,也最震撼人心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医官,都听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他们知道,总司大人,这是在用自己的声望,和凛王的性命,做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
赌赢了,便是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赌输了,便是医死亲王,万劫不复!
灵素,不再理会他们。
她打开针囊,取出九根,长短不一的,纯金制成的金针。
“此为,‘回阳九针’,乃是,针灸学中,用于救治脱症、厥症的不传之秘。”
她的声音冷静,而又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韵律。
“第一针,哑门。开窍醒神。”
“第二针,劳宫。清心泻火。”
“第三针,三阴交。滋阴补血。”
……
“第八针,足三里。健脾和胃,固护后天之本。”
“第九针,涌泉!”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
“涌泉穴,乃是,肾经之井穴,是人体生命之根!针此穴,如从生命之井中汲水,可引火归元,交通心肾拉回,那即将离散的阴阳!”
她手起,针落。
快如闪电,稳如泰山。
九根金针,精准地刺入了,顾临渊身上,那九处主管生死的回阳大穴!
随即,她并指如剑,以一种,极其特殊的频率,依次震颤着每一根金针的针尾。
“嗡——嗡——嗡——”
一阵阵,肉眼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从金针之上传出,缓缓地注入了,顾临渊那早已冰冷的身体之中。
就在此时,春桃端着那碗,气味辛辣霸道的“参附汤”跑了进来。
“姑娘,药好了!”
“喂他喝下。”
灵素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当那碗滚烫的虎狼之药,被灌入顾临渊的口中时。
奇迹,发生了。
他那早已停止了起伏的胸膛,忽然猛地向上挺了一下!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急促的呼吸!
他那早已冰冷的四肢,也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温度!
他那微弱到几不可闻的脉搏,也开始重新有力地跳动了起来!
虽然,他的人依旧,在昏迷之中。
但所有人都知道。
他活过来了!
被这个女人,硬生生地从阎王的手里给……抢了回来!
“天……天哪……”
帐内,所有的医官和帐外,那些偷看的将领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即,便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活了!王爷活了!”
“神迹!这简直是神迹啊!”
他们再看向灵素时,眼神里再没有了任何凡俗的情绪。
只剩下对神明的,最纯粹的,最狂热的顶礼膜拜。
而灵素,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回阳九针”,尤其是,最后一针“涌泉”,极其耗损施针者的心神。
她也……快到极限了。
可她不能倒下。
她缓缓地站起身,看着那个虽然,还未醒来,但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的男人。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无人能懂的情绪。
有疲惫有决绝,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
这个男人的命,便不再,属于他自己。
也不再,属于那个已经死去的沈璃疏。
它属于她。
属于她,灵素。
这是,他们之,一场,跨越了生死的新的……契约。
他将成为她手上,最锋利也最忠诚的……那把刀。
为她斩开,这前路上……所有的荆棘与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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