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郡兵溃逃的收尾事宜,张远立刻让人把五百多名俘虏集中到主寨的空地上。
这些人里,有井陉县兵,也有真定郡兵中被追上的散兵,大多低着头,手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刀砍还是囚禁。
张远走上临时搭起的土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知道,你们中大多是农户出身,被官府拉来当差,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吃饭——可能孩子还在盼着你们回去,老娘还在村口望你们的影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因提及家人而微颤的肩膀:“可地主豪强粮仓里堆着发霉的粮食,却逼着你们来卖命;
官吏拿着你们的赋税喝酒享乐,却让你们穿着单衣在山里挨冻。
你们说说,这仗打得值吗?”
人群里瞬间起了骚动,原本垂着的头纷纷抬起,有人眼里涌了红,有人忍不住咬着牙,还有人互相递着眼色,藏不住满心的憋屈。
一个瘦高个士兵往前挪了半步,嗫嚅道:“可……可我们要是不从,里正会把家里的地收了,爹娘孩子都得饿肚子……”
“我懂,拖家带口的,身不由己。”
张远点头,话锋一转,“所以今天,我给你们选:愿意留下的,封龙山有地种,有饭吃,和我们一起过日子;想回家的,我发铜钱当路费,绝不拦着。”
话音刚落,他让人抬来几筐铜钱,筐沿堆叠的铜钱还往下滚了两枚,“当啷”声落在地上,格外清脆。“就这点心意,你们回家买些粮食,给孩子添件薄衣。”
这话像惊雷炸在俘虏堆里。
先是死寂,接着有人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信;几个年纪大的士兵甚至往前凑了凑,盯着铜钱直咽口水;还有人拽着身边人的胳膊,声音发颤:“真……真给我们钱?不是要捆我们去换粮?”
直到负责发钱的青壮拿起一串铜钱递过去,第一个接钱的俘虏捏着温热的铜钱,手指都在抖,嘴里反复念着“多谢头领”,人群才彻底活过来,原本紧绷的神色全散了,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番话下来,五百俘虏里,只有三十人站了出来——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苦汉子,眼里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其余人捧着铜钱,再三作揖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时还忍不住往寨里望,像是要把这“不杀还给钱”的地方记在心里。
苏义清点人数时皱起眉,手里的账册翻得“哗啦”响:“季哥,这一发放出去两千多枚铜钱,库房里本来就没多少存货,现在彻底空了。接下来弟兄们的用度怎么办?”
张远摆摆手:“发,说出去的话不能不算数。”
见苏义还想劝,他又补了句,“晚些时召集大家,咱们说说这事的道理。”
果然,最后一枚铜钱递到俘虏手里时,库房的箱子都见了底。
没人有怨言——跟着张远这些日子,他们早信了他的决断。
可刘兰还是趁着夜色找到了张远,站在帐外欲言又止,手里还攥着白天记录俘虏动向的纸条。
“想问我为什么非要散尽铜钱放他们走?”张远笑着招呼她进来,又让人去叫苏义,“等苏义召集大家来来了,咱们一起说。”
没一会儿苏义带着大伙也到了,刚坐下就开门见山:“季哥,不是我舍不得钱,只是这钱花得太‘冤枉’——放他们回去,万一转头又被官府拉去当兵,岂不是养虎为患?”
张远没直接答,反而问:“你们先想想,这些俘虏如果放下武器,是什么人?”
刘兰愣了愣,顺着话头说:“都是农户,被官府强征的兵。”
“没错,这就是第一个道理。”张远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被豪强官吏压榨的人,不是咱们的死敌。
咱们杀了他们,是把本该站在一边的人推到对面;可放了他们、给他们钱,是让他们知道,谁才真的替他们着想。”
苏义皱着的眉松了些,刘兰也点头:“我懂了,这是把‘敌人’变成‘自己人’?”
“是这个意思。”张远补充道,“这些人回去后,会怎么跟村里的人说?
他们会说‘封龙山的人不杀我们,还发钱让我们回家’,而不是官府说的‘反贼见人就杀’。
真定、井陉的百姓听了,就会知道官府在撒谎;下次官府再拉他们来打我们,他们心里会不会犯嘀咕?
会不会故意磨洋工、不肯拼命?
这比杀了他们,能瓦解官府的力量。”
他顿了顿,又看向两人:“咱们说自己不是‘贼寇’,说一百句都没用,但这些俘虏的话,比咱们的话管用十倍。
百姓信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事,他们回去说一句‘封龙山好’,抵得过咱们派十个人去各村游说。
往后咱们再招兵、再分地,百姓才会愿意来,才会信咱们能给他们好日子。”
苏义和刘兰对视一眼,彻底明白了。苏义挠了挠头:“原来我只盯着库房空了,没想着这钱能换这么多人心,是我短视了。”
刘兰也露出敬佩的光:“季哥,还是你想得远——这不是散钱,是在给咱们攒‘根基’啊。”
张远笑了笑:“咱们要的不是一时的胜仗,是能让百姓安稳过日子的地方。人心聚起来了,比再多的铜钱都管用。”
没过几日,张远又让人把缴获的粮草分出一半,装了十几车,往周边农户送。
领头的青壮挨家挨户敲门,把米袋递过去:“这是封龙山张头领给的,说今年收成不好,让大家先垫垫肚子。”
百姓们捧着沉甸甸的米袋,看着青壮们转身就走,连口水都不喝,眼圈都红了。“张头领是好人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引来一片附和,山脚下的村寨里,到处都是感念封龙山的声音。
与此同时,张远对外放出话来:“上寨哪有什么铜矿?都是上寨的陈氏在造谣生事,想挑拨我们和官府的关系。”
他特意派了支队伍,慢悠悠地往上寨去,说是要“找陈氏算账”。
等队伍到了上寨,果然空荡荡的——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户早听说了封龙山的厉害,卷着金银跑了个精光,只留下些走不了的穷苦百姓,缩在破屋里发抖。
张远亲自跟着来了,站在晒谷场上高声道:“大户跑了,地还在。从今天起,这些地分给大家种!”
百姓们先是不敢信,直到青壮们真的丈量土地,插上牌号,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张远又问起村里谁最公道,众人都指了个瘸腿的老者,叫陈默,平日里总帮着乡亲写出头。
“那就请陈先生做这里的里正,”张远扶起陈默,“往后上寨的事,你说了算。有难处,就找封龙山。”
陈默激动得手抖,连连作揖:“老朽……老朽定不负头领所托!”
自此,上寨名义上还是常山国的地界,官府的文书照样送来,可谁都知道,这里听封龙山的。收税的官员来到门路转一趟,就赶紧溜走,回去就上报“一切正常”。
常山国相王肱那边得了消息,只装作没看见——经此一役,他是真怕了封龙山,只求别再给他惹麻烦。
上寨的矿洞没停,只是换了批人,在更隐蔽的山坳里接着挖。
老匠户李老带着徒弟们没日没夜地炼铜,一锭锭铜锭被悄悄运回封龙山,藏进新挖的地窖——这钱袋子,算是真攥紧了。
日子渐渐安稳下来。
到了夏天,封龙山各处新开的地里,粟苗、黍苗长得绿油油的,山塘里蓄满了雨水,连空气里都飘着草木的清香。
怪事发生了——整个常山郡,官府管得最严的地方盗匪横行,赋税最重的村落十室九空,反倒是被官府称为“贼巢”的封龙山周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们脸上有了笑样。
这话传到了真定县的赵家。
他练完枪回到院里,见妹妹赵霜正坐在石凳上发呆,手里还捏着块从山那边换来的粗布。
“在想什么?”赵云走过去。
赵霜抬头,眼里满是困惑:“哥,你说这封龙山的张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官府说他是反贼,可百姓都念他的好;豪强怕他怕得要死,他却把粮食分给穷人。”
赵云沉默了。
他想起上次带兵围剿,看到的那些守在山口的青壮,眼神里没有匪气,只有护家的决绝。
“或许……”他迟疑道,“官府说的,未必都是真的。”
“那我们……”赵霜看着哥哥,“要不要再去看看?”
赵云望着封龙山的方向,夕阳正给山尖镀上一层金边。他握紧了手里的枪杆,缓缓点头:“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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