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黄河,风里都裹着股紧绷的味道。
南边虽苦,好歹还透着几分秩序;往北走,连阳光都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了一层,闷闷的,压得人心里发沉。
张远目光扫过道旁的密林、远处山坳里的炊烟,总觉得那些阴影里藏着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上的粮袋。
“还是大意了。”
他低声自语,眉头拧成个疙瘩,“早该料到,这么多粮食往北运,就像黑夜里举着灯笼走,不招狼才怪。”
赵霜正摩挲着软鞭的铜柄,闻言抬眼:“不过是些毛贼,有我和这位壮士在,犯得着这么紧张?”
张远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认真:“不开玩笑。真遇着硬茬,你可得护好我。”
“放心。”赵霜扬了扬下巴,鞭梢在掌心轻弹,“有我在,保你掉不了一根头发。”
话虽如此,队伍的行进却愈发小心。
张远让人快马回封龙山,催苏义带些人手来接应;又吩咐弟兄们只走官道,尽量避开偏僻岔路,白日里赶路,入夜就扎进有驿站的集镇,绝不宿在荒郊野岭。
那提戟的壮汉却浑不在意,白日里要么扛着双戟跟在车旁打盹,要么就蜷在装粮食的马车角落里补觉,鼾声能惊飞半里地外的麻雀,仿佛周遭的紧张气都绕着他走。
即便这般谨慎,该来的麻烦还是来了。
这日午后,队伍行至一片开阔谷地,两侧是连绵的矮山,官道从谷中穿过去,像条被夹住的带子。
刚走到谷地中央,忽听一声尖锐的呼哨,两侧山坡上瞬间冒出黑压压的人影,手里刀枪闪闪,少说也有三四百号人。
他们没立刻冲下来,只是列成阵势,前堵后截,把去路和来路都封死了,动作齐整,显然是早有预谋。
张远心头一沉——这伙人衣甲虽杂,却站得笔直,进退有序,绝不是兖州遇到的那种乌合之众可比。
山坡上走下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都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裤脚卷着,露出结实的小腿,手里各提一柄环首刀,刀鞘磨得发亮。
高个先开口,声音朗朗的,倒不像个匪类:“我们不抢劫。”
矮个立刻接了句:“是的。”
高个又说:“我们出钱买,按市场价。”
矮个点头:“不错。”
“当然,”高个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马车上鼓鼓囊囊的粮袋,带着点坦诚的无奈,“你们再往北,利润确实更高。但这一路,怕是难走到头。”
矮个跟着道:“是这个理。”
“能赚一点是一点,”高个摊开手,语气实在,“总比血本无归强。”
矮个收尾:“此话不假。”
这一唱一和,倒像说书先生的搭档,透着股莫名的滑稽。
张远却笑不出来,这两人语气平和,话里的威胁却像裹着棉絮的刀,软中带硬——今天似乎不把粮食留下,就走不了。
他按住正要起身的提戟壮汉,自己上前一步,拱手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命最要紧,这个道理我懂。”
他目光落在两人脸上,见他们虽面带风霜,眼神却不算浑浊,反倒透着点挣扎的恳切,“我张远虽不算富裕,却喜欢结交朋友。若是朋友,这些粮食分你们些也无妨。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高个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迟疑了一下,才道:“做这种勾当,实在没脸报名字。若不是底下人快饿死了,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矮个低下头,声音闷闷的:“羞愧。”
“实不相瞒,”高个又道,声音压得低了些,“买粮的钱也凑不齐多少,不过是倾尽所有,图个心安。”
矮个接道:“对。”
“我们只求粮食,不伤性命。”高个补充道,目光扫向两侧的山坡,带着点提醒的意味,“而且,盯着你们的不止我们,真被其他人围上,你们就惨了。”
矮个重重点头:“此话不假。”
张远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这两人虽落草为寇,却有底线,知廉耻,比那些披着官皮的豺狼强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提了几分,让山坡上的人也能听见:“两位既说出‘底下人快饿死了’的话,想来也是被逼无奈。
我张远,封龙山主事的,山里也有几百号人,也曾饿得啃树皮、挖野菜,知道这世道的苦。”
高个和矮个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惊讶——封龙山张远的名字,他们倒是听过些传闻,说那人占山却不扰民,还教百姓种地、读书,倒像个异类。
“我封龙山虽不富裕,”张远继续道,语气恳切,“却能让底下人有口饭吃,有衣穿,不用像这样藏头露尾,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山中有田可种,有矿可开,只要肯出力,就有活路,就能堂堂正正站着做人。”
他看着两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两位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带着弟兄们跟我回封龙山。不用再做这种没脸面的营生,将来打出一片天地,让弟兄们都能抬着头走路,不好吗?”
高个和矮个都愣住了。他们拦路是为了粮食,没料到对方竟会招揽自己。高个迟疑道:“封龙山……真能让弟兄们有饭吃?”
“骗你们有什么好处?”张远指了指马车上的粮食,“这些粮,你们若肯去,我分一半给你们的人当口粮,剩下的带回山。将来种出粮食,打出铜矿,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矮个拉了拉高个的衣袖,低声道:“他眼神挺真,不像说假话。”
高个望着张远坦荡的眼神,又看了看身后山坡上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里满是期盼的弟兄,咬了咬牙:“好!我们信你一次!我叫孙轻,他叫王当。”
张远心头一喜——居然是他们!历史上黑山军的得力干将,竟被自己截胡了!
“孙兄,王兄!”他上前一步,伸手道,“欢迎加入!”
孙轻、王当也伸出手,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山坡上的人见头领和对方相谈甚欢,都愣住了,握着刀枪的手慢慢松开,眼里露出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就在这时,那蜷在马车上的壮汉忽然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着眼前的情景,又看了看张远,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是在给一个山贼头子当护卫啊。”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连风都像是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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