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艾县的炊烟渐渐稠密起来时,张远知道,是时候南下了。
这半月来,他们不仅修复了城墙,清查了户籍,更在城郊开了荒地,连带着周边几个村落都纳入了管辖。
百姓们脸上有了些活气,报名参军的青壮挤满了校场,王当带着紫云军日夜操练,新招募的士兵已能列成像样的队列。
“上艾是咱们西进的退路,也是连接冀并的咽喉。”
张远拍着王当的肩膀,目光扫过城头新砌的箭楼,“你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南下。”
王当挺起胸膛,甲胄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将军放心!”
队伍出发那日,上艾的百姓又涌到路边,捧着刚蒸好的窝头往士兵怀里塞。
张远勒住马,回头望了眼这座渐渐有了生气的县城,调转马头,汇入南下的洪流。
赤旗在队伍前方招展,穿过太行山的余脉,缓缓踏入上党郡地界。
越往南走,景象越发触目惊心。
官道旁的沟壑里,时不时能看见蜷缩的枯骨;村庄里十室九空,偶尔遇见几个活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眼神呆滞得像蒙了灰的石头。
赵霜骑着马跟在张远身后,看着一个皮包骨头的孩童伸手去捡路边的草籽,忍不住攥紧了缰绳,银牙咬得咯咯响:“这上党太守李善,简直不是人!”
张远沉默着,目光掠过一片荒芜的田野。
地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高,去年的麦茬早已朽烂,显然很久没人耕种了。
“不全是他的错。”
他轻声道,“苛政猛于虎,这世道,换谁来当太守,若是还照着旧法子盘剥,结果都差不多。”
赵霜愣了愣:“先生,我记得你就是上党人?”
张远点头,指着前方一座残破的城池:“前面就是沾县,我老家就在城郊的平安乡五福里。
光和四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官府还逼着交粮,乡里人饿死了大半,我跟着逃荒的队伍往常山去,勉强捡得一条命。”
他勒住马,在城下驻立。
城墙斑驳不堪,垛口处站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士兵,手里的长矛锈迹斑斑。
“城上的乡亲们,父老们!”
张远扬声道,声音穿透风,清晰地传到城上,“我是张季,平安乡五福里的张季!当年从这里逃荒出去,如今回来了!”
城上的士兵愣住了,有人探出头,眯着眼打量他,忽然有人喊:“是……是张季?你不是饿死在逃荒路上了吗?”
“我活下来了!”张远朗声道,“在冀州封龙山,我拉起了队伍,让跟着我的人有饭吃,有衣穿!
听说太守李善在这里作威作福,把大家逼得活不下去,我特地回来,给大伙做主!”
“李善那狗官!早就该杀了!”
城上不知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有士兵扔下长矛,哭喊道:“张季,我们信你!这城,给你开!”
城门“吱呀”一声打开,士兵们簇拥着几个白发老者迎出来,见了张远,老人们扑通跪倒,泣不成声:“可把你盼回来了……五福里的人,就剩我们几个了……”
张远慌忙扶起他们,眼眶发热。
接下来几日,沾县像炸开了锅,无数人涌到县衙前,有自称是他远房表舅的,有说曾跟他爹一起种过地的,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都冒了出来。
张远心里清楚,确实有些熟面孔,但真正亲人早在饥荒中死绝了,但他还是打起精神,一一接待,听他们讲起当年的旧事,讲起这些年的苦难。
“我们人民军,就是为百姓打仗的。”
他站在县衙前的土台上,对着聚拢的百姓高声道,“土地,分给种它的人;粮食,留给吃它的人;谁要是欺负你们,我们就跟他拼到底!”
“好!”百姓们欢呼起来,有人振臂高喊:“张将军万岁!”喊声此起彼伏,震得屋檐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招兵的消息一传出去,报名的人挤破了门槛。
青壮们扛着锄头、拿着镰刀就来了,连半大的孩子都哭着求收留,只求能有一口吃的。
张远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沉甸甸的——这哪里是来参军,分明是来求一条活路。
短短几日,军队就从三万扩到了五万。张远下令停止招兵,却拦不住百姓们跪在衙门前哭求。
“将军,收下我们吧!哪怕给口粥喝,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他召集众将议事,帐内烛火摇曳,映着每个人凝重的脸。
“上党百姓苦太久了,这里的民心,是被逼出来的。”
张远沉声道,“咱们得把这里建成稳固的根基。
我留下主持政务,子龙,你挂帅,带主力南下,尽快拿下整个上党。”
赵云皱眉:“先生身边总得留些得力人手。”
“赵霜带着五千新兵留下就行。”张远看向赵霜,“你性子烈,正好帮我镇住场面。”
赵霜挺胸道:“保证完成任务!”
次日,赵云领着典韦、李大目、石仲、洪伯,带着三万主力继续南下。
张远站在城头相送,看着赤旗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转身投入到沾县的治理中。
这里的改革比井陉顺利得多。
连年饥荒和苛政早已掏空了世家大族的根基,曾经的富户要么逃了,要么成了贫民,没人有气力反抗。
张远把荒芜的土地按人口分给百姓,组织起生产互助小组,青壮耕田,妇女织布,老人照看孩童,连孩童都被组织起来拾柴、放牛。
春耕的号角一吹,地里立刻冒出密密麻麻的身影,百姓们干得热火朝天,仿佛要把这些年欠下的力气全补回来。
只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张远渐渐觉得吃力。
刘兰带着学生军还在赶来的路上,基层的文书、记账、调解纠纷,全靠他和几个老兵撑着。
夜里批改完文书,胳膊上的旧伤总隐隐作痛,他揉着肩膀,望着窗外的月光,总想起井陉那些能独当一面的学生。
赵云的军报倒是准时传来:上党各地的黄巾军闻风而起,太守李善镇压不力,已被朝廷撤职,改由张杨接任。
张杨果然有勇有谋,迅速收拢残兵,在潞水对岸筑起营垒,两军正隔河对峙。
“让子龙自己做主便是。”
张远看完军报,随手放在案上。他信得过赵云的沉稳,更信得过人民军的战力。
然而没过几日,一封急报从北方传来,拆开一看,张远的眉头瞬间拧紧——王当报,张辽亲率一万精兵,正猛攻上艾!
这是要抄后路啊!
他猛地站起身,帐外的风卷着沙尘撞在窗棂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像在催促,又像在预警。
上艾若失,他们就成了困在上党的孤军,前有张杨,后有张辽,腹背受敌。
“备马!”张远沉声道,“去校场!”
沾县的校场上,新兵们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张远望着这些刚拿上武器的百姓,深吸一口气——他必须守住沾县,守住这条通往生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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