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滚入荆棘回廊的缝隙，草籽被风带进根网深处。李文的手仍按在罗盘上，密钥的温度没有回落，反而持续攀升，光斑凝成一道稳定的波纹线，与远处再次响起的鼓声形成对抗性震荡。
他闭眼三息，忽然松开手，对云姬道：“鼓点第三轮后，有零点八息的空档。”
云姬指尖银沙一抖，沙粒在空中划出三道短波，紧接着一道断裂的长线。她点头：“他们换律了，但节奏衔接不稳。”
李文转身，将密钥插入地面预设的星图凹槽。地脉嗡鸣，整个绿洲的植物精灵根系同步震颤。青稻精灵从田埂下浮出，叶片微动，接收到来自中枢的指令频率。
“红柳，向前推五百步，斜向展开双翼阵型。”李文声音不高，却顺着地脉共振传遍防线，“麦芒，布震感诱饵网，频率调至鼓声的三分之二。”
红柳精灵迅速行动，枝条交错延伸，根系在沙层中快速编织支撑结构。它们不再只是固沙的屏障，而是以特定角度倾斜生长，形成可移动的弧形墙垒。麦芒精灵则在两翼虚设根网，模拟出密集震动信号，引导向东侧沙暴薄弱区。
鼓声再起，三短一长，节奏比先前更急。马蹄声随之逼近，匈奴前锋骑兵借风势突进，直扑东线。
但他们冲入的区域，地面看似松软，实则已被胡萝卜精灵提前渗入黏液。沙粒遇液凝结，表层形成脆壳，战马一脚踏下，蹄底打滑，前冲之势骤减。数骑连人带马翻倒，后续骑兵被迫减速绕行。
就在敌阵出现迟滞的瞬间，埋伏在地下的爆根藤感应到震动强度超标，根部积蓄的能量瞬间释放。
“轰——”
第一株炸裂，沙土飞溅，三名骑兵被掀翻在地。紧接着，连锁反应触发，五里防线内十七处爆点依次引爆，红柳枝条借势抽击，如鞭影横扫，将落马者击退数步。一根粗壮枝条缠住一名持刀敌兵手腕，猛然回拉，刀脱手飞出。
镇内观战的族人一片哗然。
“那……那是红柳？”一名老农盯着远处抽动的枝条，手里的锄头差点落地，“它怎么还会打人？”
李元站在高台，脸色铁青：“这是杀生！精灵沾血，必遭反噬！”
他话音未落，战场另一侧，三名族兵在接敌时受伤倒地。一名额头破血，另一人手臂被划开深口，血流不止。
三株青稻精灵从侧翼根网中浮现，叶片轻摆，根须探入伤者身下。一股温和的生机顺着经络渗入，伤口边缘的皮肉开始缓慢收合，血流渐止。
“还能治人？”有人低呼。
李元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李文站在罗盘旁，目光扫过战场。他知道，这一刻，很多人眼中的“耕田灵物”，正在被重新定义。
鼓声第三次响起，这次节奏变了，不再是整齐划一的进攻频率，而是杂乱无章的急促敲击。显然，对方察觉到了诱饵网的存在。
“他们要撤。”云姬说。
“不。”李文摇头，“是换将。新来的不懂节律，压不住鼓。”
果然，片刻后，鼓声重新归于三短一长，但节奏僵硬，像是强行模仿。李文立刻下令：“青稻中枢，启动愈合阵轮转，准备接续治疗；红柳回收残枝，加固主防线；麦芒根网向内收缩三百步，封锁缺口。”
命令下达，植物精灵迅速调整状态。受伤的族兵被青稻精灵缓缓托起，送回镇内。红柳将断裂的枝条回收，根系重新编织，形成更密集的屏障。麦芒则在内层布设新的预警节点，防止敌军残部渗透。
李元快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你让它们杀人了。”
“我没有下令杀人。”李文看着远处沙地上挣扎起身的敌兵，“我只下令守土。它们怎么做，是它们自己的选择。”
“它们懂兵法，会判断，能协作。”他顿了顿，“你说它们是灵体，不是牲畜。那它们也有权决定，是否为这片土地流血。”
李元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云姬此时抬手，银沙洒出一片光幕，映出战场全景。只见麦芒根网正引导红柳枝条，将几名躲藏在沙坑中的敌兵逼出。一根细长根须缠住一人脚踝，轻轻一扯，对方扑倒在地，红柳枝条随即压住其双臂，未施加致命力道，但彻底制伏。
“它们在抓活的。”有人惊呼。
“不是抓。”李文说，“是在教敌人——闯进来，就得留下代价。”
李元终于松了口气，却又猛地绷紧：“那你打算怎么办？放了他们？还是……”
“都不是。”李文转身，走向镇中心的石台。
他登上高处，声音通过地脉共振传遍全军：“今日之战，非为杀敌，亦非为胜。而是立界。”
众人静默。
“从今日起，高昌绿洲，不再无主。”他抬手，指向战场，“那些倒下的爆根藤，是守土之灵；那些治愈伤者的青稻，是护民之灵；那些缠住敌人的红柳，是卫疆之灵。”
他停顿一瞬，声音更沉：“它们不是工具，是与我们共守此地的伙伴。”
台下，一名年轻族兵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包扎——那是青稻精灵用叶脉编织的临时护带，还带着泥土的清香。他忽然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越来越多的人跪下，不是对着李文，而是望向荆棘回廊的方向。
李文没有阻止，只是抬手一挥。
所有植物精灵停止追击，原地转入耕作模式。
红柳枝条垂落，根系松开沙土，开始重新编织固沙网络；麦芒根网收拢，部分节点转入休眠，其余则探入深层，检测土壤湿度；青稻精灵在焦土上迅速播种新苗，根须分泌养分，加速发芽。
短短一刻钟，战场痕迹开始消退。炸裂处长出嫩绿草芽，血迹被沙土覆盖，断枝化作有机质回归地脉。
李文站在石台上，看着眼前景象，缓缓开口：“今日一战，不为胜败。只为告诉所有人——此地，从此只长我西域之禾。”
他话音落下，远处沙丘边缘，一骑残兵正挣扎着翻身上马，试图逃离。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迅速恢复生机的绿洲，眼中满是惊惧。
他猛地抽鞭，战马嘶鸣，向前冲出几步。
就在此时，一粒草籽随风飘起，落在他的马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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