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风还在刮，枯叶卷着沙尘掠过校场边缘。李文站在高台上，木剑贴在掌心，目光扫过最后一艘木筏的缆绳结扣。三十名士兵已整装待发，湿泥抹遍筏身，避火符贴在胸口，只等浅滩工程收尾后便顺流而下。
就在这时，他袖口一颤。
三道藤蔓状的绿光猛地窜出，在空中划出急促弧线，直扑营帐深处。李文脚步一转，身形疾行，脑中瞬间闪过云姬居所的方向——那是她用来测算空间裂隙的静室，今夜本该在那记录掘渠进度。
他还未踏进帐篷，便看见两名守卫僵立门口，眼白翻起，嘴角垂涎。他们手中长矛斜插地面，指节紧扣，却毫无反应。一股灰黑色雾气正从窗缝渗出，带着腐草般的气味。
李文抬手，掌心浮起一片嫩叶。叶片旋转，投出一道微光影像：云姬被两名骨袍人架住双臂，口中塞着布条，眼中却透出极力克制的警示。她的手腕上，一道银色符印正在消散。
“呼衍枭……终南山……”影像戛然而止。
“找死。”李文低语，木剑轻点地面。刹那间，十数株沙棘精灵破土而出，根须如鞭横扫，将靠近帐篷的三名黑影缠住。那些人身上骨片哗啦作响，咒文刚念到一半，就被拖倒在地。
可主帐已被黑雾吞没。
李文一步踏入，脚底传来黏腻触感。地上画着一圈扭曲符纹，以血混灰涂抹而成，正缓缓吸收四周灵气。四角插着乌鸦头骨，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火苗。中央空地只剩半截断裂的银链，是云姬常戴的空间感应器残件。
他尚未开口，头顶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黑雾翻涌，一人踏步而出。披着染血狼皮斗篷，左臂空荡荡垂在身侧，右手指甲漆黑如铁。面容枯瘦，双目泛黄，唇角咧开时露出两排尖细牙齿。
“李文。”那人声音沙哑，像砂石磨过铜盆，“你种的树，挡不住我的路。”
“呼衍枭。”李文站定，木剑横于胸前，“你不在西域躲着，来这儿送命？”
“送命？”对方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木片，正是此前截获密信的残角，“你以为那封信是谁留的？”
李文瞳孔微缩。
“我故意让它落在你们手里。”呼衍枭一脚踩碎地上骨灯，“为的就是让你以为赢了。可你不知道，真正的棋子，从来不在明处。”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手。地面符阵骤然亮起，红光如蛛网蔓延。李文脚下泥土瞬间硬化，数根血藤破土缠腿。他不动声色，指尖轻弹，三只微型雪莲精灵自袖中滑落，悄无声息钻入裂缝。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黑雾翻滚，两名巫神教徒押着一人走出内帐。云姬双臂被缚，脸上多了道血痕，但眼神清明。她嘴唇微动，几乎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沙漏。”
李文立刻明白。
他没有动，只是低声唤了一句：“青藤七号。”
下一瞬，一根细若发丝的植物触须从墙角砖缝探出，轻轻搭在云姬腕间。那是他早前为防意外埋下的守护灵种，虽弱小，却能传讯。
“你想看她活吗？”呼衍枭掐住云姬脖颈，将她提到半空，“那就看着——你的根基，如何被时间碾成粉末。”
他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掌心托着一枚青铜沙漏。
形如残月，表面刻满断裂星轨。内部颗粒非沙非金，呈灰金色流转，每转一圈，空气便凝滞一分。灯火开始弯曲，像是被无形之手拉扯。地面裂开细纹，隐约浮现虚幻星座图案。
李文感到胸口一紧。
袖中所有植物精灵同时发出低鸣，叶片迅速枯黄卷边。就连刚冒出的青藤七号，也在一瞬间失去联系。
“这是什么？”他盯着那沙漏，语气不变。
“你不是猜到了？”呼衍枭狞笑，“天机阁的东西。他们许我毁掉你的一切，作为交换，我要替他们清掉一个乱序之人。”
“所以你是叛徒。”李文缓缓道，“匈奴早亡了，你还活着，只为当别人的刀。”
“叛徒？”呼衍枭怒极反笑，“我是觉醒者！你们这些耕田的蝼蚁，懂什么叫秩序？懂什么叫重启？这世界早就烂透了，只有彻底倒回去，才能重新开始！”
他双手高举沙漏，口中念出一串晦涩音节。
嗡——
整座大营剧烈震颤。帐篷帘幕悬在半空不动，飞蛾停在烛火边缘，连风都静止了。李文抬头，看见月亮的位置偏移了一寸，北斗七星的连线出现短暂错位。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是局部时空开始逆流的征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文沉声，“时间一旦紊乱，最先死的就是施术者。”
“我不怕死。”呼衍枭双眼充血，“只要你在这一刻消失，我就是胜利者。”
李文不再废话。他左手掐诀，右手木剑猛插地面。五株百年桃树精灵破土而出，枝干交织成盾，挡在身前。紧接着，二十株麦穗精灵环绕成环，释放出浓郁生机，勉强抵住沙漏吞噬之力。
可那灰金颗粒仍在加速旋转。
沙漏底部已有微光溢出，像细针扎进现实。李文右臂一麻，皮肤上浮现出几道陈旧伤疤——那是三年前在玉门关被毒箭所伤的痕迹。此刻，它们正慢慢变淡，仿佛时间正在抹除他的过往。
“你在倒退我的经历。”他咬牙，“想让我回到未觉醒之时？”
“不止你。”呼衍枭狂吼，“整个战场都要回到三天前！火攻不会发生，周瑜还是那个自负的书生，而你——永远是个躲在家族背后的懦弱少爷！”
李文冷笑：“那你忘了件事。”
“什么？”
“我从不怕重来。”他猛然抽出木剑，割破手掌，鲜血滴落地面。瞬间，十二株野生荆棘精灵暴起，根系深入地下三丈，勾连所有可用植物生命。
他以血为引，以气运为媒，强行唤醒沉睡在营地各处的精灵群。
沙地里的仙人掌、墙角的苔藓、士兵水囊中泡着的干茶叶——全都在这一刻复苏。绿光如潮水般涌向中心，织成一张巨网，罩住沙漏投影区域。
呼衍枭脸色一变：“你竟敢用气运之力强行支撑？你会被反噬！”
“反噬？”李文抹去唇角血丝，“我赌得起。你呢？你的手臂还能撑多久？”
果然，呼衍枭右臂开始颤抖。那条完好的手臂皮肤下鼓动着异样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爬行。他闷哼一声，沙漏倾斜了半寸。
就在此时，云姬突然挣扎起来。她猛地低头，咬破绑缚手腕的皮绳，趁机将一枚藏在舌下的微型符印拍向地面。
啪！
一道银光炸开。
虽只持续一瞬，却让沙漏的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顿挫。
李文抓住机会，厉声质问：“天机阁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甘愿变成这副模样？是复活你的族人？还是给你掌控时间的力量？”
呼衍枭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动摇：“都不是……他们告诉我，只要毁掉你，就能让一切回到没有农耕、没有城池、没有律法的时代。强者为王，弱者为食。那才是真正的天道！”
“荒谬。”李文冷冷道，“你恨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活成了失败者。于是你想把全世界都拖回蛮荒，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悲。”
“闭嘴！”呼衍枭怒吼，双手全力催动沙漏。
灰金颗粒疯狂旋转，光芒暴涨。
李文面前的藤墙接连崩断，麦穗精灵化作飞灰。他的左腿开始发麻，记忆里一段画面突然模糊——那是他十六岁觉醒前世记忆的那个雨夜，如今竟像隔着浓雾看不清细节。
他知道，再撑十息，自己可能真的会退回到未开智的状态。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注意到呼衍枭脚边的一块碎布。
那是狼皮斗篷脱落的一角，沾着些许泥土。而在那土中，嵌着一颗极小的白色结晶——是雪莲精灵残留的能量核心。
原来刚才那一击，并非完全无效。
李文嘴角微扬，低声说出最后一个指令：
“青藤七号，引爆。”
下一刻，那颗结晶骤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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