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沙丘边缘，训练场上的新兵们三三两两地站着，盔甲未整，嘴里还嚼着干粮。有人靠着长矛打哈欠，有人小声嘀咕：“昨晚上不让抬头看天，结果今早又叫来站队，到底图个啥？”
“还能有啥？”一人冷笑，“无非是接着讲那套‘龙语修行’的规矩。谁信那些虚的？真能呼风唤雨，还用得着我们守夜？”
话音未落，人群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文走了进来，步伐不快，却让原本松散的队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没带亲卫，也没提木剑，只将青铜罗盘轻轻放在场边石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罗盘上。它表面纹路微亮，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波动，此刻正缓缓平息。
李文站在空地中央，闭上眼，呼吸变得深而缓。没有人说话，连风也静了下来。
片刻后，他睁开眼，嘴唇微动，吐出几个低沉却不容错辨的音节。那声音不像人语，倒像是某种古老岩层深处传来的震动，带着冰川裂开的冷意。
空气骤然凝滞。
寒气从他掌心涌出，迅速在身前凝聚成环状符文，一层叠一层，泛着幽蓝光泽。紧接着，一只通体剔透的冰晶凤凰自符文中升起，双翼展开足有三丈宽，尾羽拖曳出细碎霜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全场死寂。
有人手中的矛尖微微发颤，有人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凤凰仰首一声清鸣，振翅冲天。升至百丈高空时，忽然爆裂开来，化作亿万片冰花，如雪般洒落。每一片都在空中划出细长银线，映着初阳，像一场逆流的星雨。
冰花尚未落地，西北方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厚重龙影缓缓探出，鳞甲泛着霜白色光泽，一双竖瞳扫过全场。正是冰霜巨龙。
它低吼一声，鼻腔喷出一道彩虹色气息，如同薄纱般铺展而下，与漫天冰花交汇。刹那间，异变发生——每一片冰花触碰到那气息的瞬间，竟化作一枚刻有龙纹的金币，叮当一声砸在新兵的头盔上、肩甲上、手掌中。
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
一名年轻士兵怔怔抬头，手中握着刚落下的金币，指腹摩挲着上面精细的纹路。那不是铜，也不是铁，质地温润，隐隐透出灵性光辉。
“这……这是真的？”他喃喃。
“当然是真的。”旁边有人接话，嗓音发抖，“这不是幻术，是实打实的东西。”
先前嘲笑龙语训练最狠的那个新兵，猛地往前一步，膝盖重重砸进沙地。他高举金币，声音撕裂般喊出来：“我愿拜入师门！求教龙语！”
这一跪，像是推倒了第一块石碑。
接二连三，新兵们纷纷跪下。有人动作迟疑，可看到身边同伴已经俯身叩首，也咬牙跟上。不到十息，整个训练场齐刷刷跪倒一片，头盔与金币碰撞声混成一片，呼声震天：
“吾等愿学龙语！誓成龙骑！”
李文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他没有笑，也没有点头应允，而是转身面向空中那庞大的龙影，用方才施展魔法时同样的古语低声说了几句。
冰霜巨龙静静注视着他，片刻后，眉心缓缓亮起一团幽蓝光芒。一道光束垂落，直入李文掌心。光芒散去时，他手中多了一枚悬浮的符印，形如龙爪握珠，色泽湛蓝如极地寒渊。
他回身，将符印虚按于半空。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哗：
“欲习龙语者，先过三关：耐寒、守静、通心。明日起，每日辰时至此报到，不合格者，逐出龙营。”
话音落下，他指尖轻挑，那枚符印化作流光，直冲云霄，最终融入天际，消失不见。
场中无人起身。所有人都盯着那道消逝的光痕，仿佛怕错过一丝细节。
李文走回石台，拿起罗盘。指尖掠过盘面纹路，确认其温度已恢复正常。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西北方向依旧澄澈，昨夜那颗红星的压迫感似乎淡了些。
但他知道，那不是消失，只是暂时退让。
“从明天开始，”他对跪着的新兵们说道，“你们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念咒，而是闭嘴。”
人群中一阵骚动。
“不准问为什么，不准议论所见所闻，更不准私下模仿。”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破例，谁就永远留在沙地上捡金币。”
一名新兵忍不住抬头：“那……要是有人偷偷练呢？”
李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会看见他的下场。”
那人立刻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远处传来脚步声，呼衍铁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边缘。他穿着轻甲，腰佩弯刀，神情肃然。见到场中景象，他脚步一顿，随即快步上前，在李文身后三步处停下，低声汇报：
“边境斥候回报，昨日废弃祭坛附近发现脚印，数量不多，但排列古怪，像是某种仪式痕迹。另外，地下水源检测到微量浊气，虽未超标，但波动频率异常。”
李文点点头，将罗盘收回袖中。
“通知赤奴，让他调二十名羌骑沿旧河道巡查，重点盯住三处古井。植物精灵布防圈再扩二十丈，尤其是北谷口那一段。”
“是。”呼衍铁应声欲退。
“等等。”李文忽然开口，“把今天这场演练录下来，做成简册，送一份给云姬。”
呼衍铁一怔：“她还在休养，昨晚才撤掉感知阵法。”
“正因如此。”李文目光微沉，“她需要知道，我们不是只会等着被人窥视。”
呼衍铁不再多问，领命离去。
训练场上，新兵们仍跪着，姿势已有些僵硬。但他们没人敢动，甚至连咳嗽都不敢大声。
李文缓步走到最前面那个带头跪拜的新兵面前。那人额头贴着沙地，双手捧着金币，身体微微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李文问。
“陈……陈六斤。”新兵结巴着回答。
“陈六斤。”李文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要拜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学龙语？”
那人抬起头，脸上满是尘土和汗水，眼神却亮得惊人：“因为……我想活着。我不想哪天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昨夜那种黑雾里的一缕影子。我要变得强，强到能护住自己，也能守住兄弟。”
周围一片寂静。
李文看着他，许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他说，“明天辰时，我会在这里等你。”
他转身走向场外，身影渐行渐远。阳光落在他肩头，映出一道笔直的影子。
训练场上，金币仍在零星落下。一枚刚刚砸中一名新兵的头盔，弹跳两下，滚进沙缝里。那人没去捡，只是盯着那缝隙，仿佛里面藏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另一枚落在空地上，微微旋转，发出清脆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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