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根心跳。
我蹲在英租界废钟楼里,脚下是安德森办公室的背面——一座三层法式公馆,铁栅栏、狼狗、探照灯,一样不缺。
风从破窗灌进来,像无数冰针往骨头缝里钻。我把地图铺在地面,煤油灯压一角,火舌舔着纸边,随时可能吞掉整个计划。
图上用红圈标出三处:
A、正门守卫室,两条狼青;
b、二楼露台,探照灯每三十秒扫一次;
c、三楼保险柜,洛加七级锁——同款升级版,转错一格,不是喷火油,是喷子弹。
我抬头看月亮,它被云啃得只剩弯钩,像对我勾手指:跳啊,燕子,下面就是刀山。
袁文会的倒计时像绑在脖子上的绳,每分每秒收紧。
可更沉的是阿阮——她在袁府哪间黑屋?会不会哭?会不会被用刑?
我不敢想,一想就喘不过气,只能把思念折成飞虎爪,狠狠甩出去。
子时一到,我起身换装:
黑色鲨鱼皮紧身衣、软钢丝腰带、飞虎爪、七根新磨的软钥匙、微型火石、以及那颗佛头青——被我缝进衣角,像缝着阿阮的命。
出门前,我冲破钟楼裂镜里的自己咧嘴:燕子,三更要吃血,但别把自己的翅膀嚼了。
我贴着阴影滑到公馆后侧,先解决电闸。
两根细铜丝插进控制箱,轻轻一搅,滋——整条街的灯同时熄灭,像黑布瞬间蒙住天。
守卫骂声四起,我趁乱抛出飞虎爪,扣住三楼雨漏管,身体一荡,猿猴般攀上。
探照灯迟了三秒才亮,光柱扫过我脚下,我已贴到露台底。
心跳得比鼓点还乱,却不得不停——露台门边,一个守卫正背对我点烟,火星忽明忽暗。
我摸出吹箭,蘸了曼陀罗汁,一声,守卫闷哼,软倒。
我拖他进阴影,剥下外套自己披上,把帽檐压到眉下。
公馆走廊铺厚地毯,踩上去像踏进兽腹。
壁灯昏黄,映出墙上油画:安德森持枪立于非洲草原,脚下躺着一头流血雄狮。
我盯着那双蓝眼睛,心底冷笑:今晚,轮到猎人当猎物。
保险柜在三楼书房,门口照例是洛加七级。
我蹲身,贴耳,左手指腹轻转密码盘——
0、4、7、2、9……
每响一声,我脑海里就跳出阿阮被绑的画面,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第七格落,锁舌弹开,我却没急着拉门——袁文会说过,错一步,子弹穿胸。
我掏出佛头青,对着锁眼比了比,石面冰凉,像阿阮那晚在我怀里的手。
钥匙进去三分之一,卡住,再进,又卡。
我心底一沉——假钥匙?不对,是锁芯里多了一层形槽,必须反向再转。
我闭眼,回忆洋兽医曾炫耀的洛加七级·反芯结构,屏息,手腕轻抖,逆时针回半圈——
轻响像法官落槌,门开了。
书房漆黑,我闪身入内,反手掩门。
窗帘缝隙透进路灯光,切成一道惨白。
保险柜嵌在壁炉左侧,比袁府那台更高更宽,像沉默的铁棺材。
我刚要蹲身,突听一声子弹上膛——
别动。
声音低沉,带着北欧口音。
我浑身血液瞬间结冰,缓缓举手。
壁灯亮起,安德森坐在沙发里,金发布满霜色,蓝眼像两口结冰的海。
他手里握着毛瑟手枪,枪口装消音器,黑筒指我胸口。
燕子李三?他用生硬中文问。
我咧嘴,笑比哭难看:探长,晚上好。
关上保险柜,把宝石丢过来。
我照做,佛头青滚到他脚边,绿得刺眼。
安德森脚尖一挑,宝石落进掌心,他眯眼审视,像鉴定猎物的内脏。
袁文会派你来偷证据?
我耸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忽然笑,笑得肩膀直抖,随即抬手——
枪响,我胸口如遭锤击,身体倒飞,撞在书架。
剧痛炸裂,呼吸瞬间被剥夺。
我低头,看见血在鲨鱼皮上迅速漫开,像墨汁滴进清水。
安德森走近,抬脚碾住我右手,五指几乎断裂。
告诉袁文会,游戏结束。
我眼前发黑,却死命咬舌,让疼痛保持清醒。
不能死,阿阮还在等。
左手偷偷摸向腰后——火石!
我屈指一弹,火星四溅,落在厚地毯上,火苗地窜起。
安德森一惊,后退半步,枪口偏移。
就是现在!
我左袖抖出飞虎爪,缠住吊灯,猛地一扯,身体借势荡起,子弹擦鞋底而过。
火借风势,瞬间舔上窗帘,书房陷入浓烟。
我滚到沙发后,掏出口含式小烟管,对锁孔吹出细沙——沙里混了铁屑,能短时间卡死机械锁。
保险柜门被我拉得半开,里面赫然一层隔板,上层是文件,下层——
竟是一排雷管!
我冷汗狂冒:袁文会没说要炸公馆,这老狐狸想让我当火药引子?
来不及多想,我抓过文件塞怀里,雷管定时器却进入十秒倒计时。
安德森冲破烟雾扑来,我反手把雷管全倒进他怀里,一脚踹他进壁炉。
轰——
巨响起,热浪把我掀翻,碎木、火雨四溅。
我撞破落地窗,摔在二楼露台,胸口鲜血狂涌。
耳膜嗡鸣,仿佛千万蜜蜂在撞。
探照灯扫来,我咬牙滚下排水管,重重砸在草地,右腿一阵钻心剧痛——骨折。
守卫狂喊,狼狗吠叫,子弹犁地而过,溅起泥雪。
我拖着断腿爬进矮灌木,一路血迹,像给死神留路标。
前方是公馆后门,门锁低劣,我两针挑开。
刚要推门,背后一声枪响,我左肩再遭重击,身体前扑。
回头,安德森竟没死,半边脸被炸得血肉模糊,金发布满焦灰,他踉跄追来,抬枪再射。
我滚地躲过,掏出口袋最后一物——
佛头青!
真宝石早被我调包,怀里文件也是副本,此刻我捏着假宝石,对他晃了晃,反手抛进黑暗。
安德森下意识扑过去捡,我趁机拉脱后门闩,滚进小巷。
夜空忽然炸开一朵信号弹,绿得耀眼——是袁文会的标记。
我心底一沉:他在催命,也在宣告游戏升级。
我拖着断骨,沿墙根爬了二十米,终被一只小手拽进暗门——
阿阮!
她竟出现在英租界暗巷,穿男式风衣,戴鸭舌帽,手里拎急救箱。
别说话,先止血。
她剪开我血衣,倒云南白药,疼得我差点咬碎牙。
我抓住她手腕:你怎么出来的?
她低头:袁文会放的我,说让他安心飞
我苦笑,原来我所有行动,都在那老狐狸望远镜里。
她绑好绷带,抬眼看我,泪在眶打转,却倔强不掉:
李三,文件拿到了?
我摸怀,掏出被血浸透的纸袋,咧嘴:
袁文会要的东西,我拿命换了;可真相,不一定站在他那边。
阿阮伸手,覆在我手背,掌心温度透过血污传来:
那就让真相站在我们这边。
远处警笛狂鸣,安德森没死,雷管爆炸惊动租界巡捕。
袁文会的信号弹仍在夜空燃,绿得像猫鬼的眼。
我靠在墙根,喘得像破风箱,却忽然笑出声,越笑越大,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
阿阮吓坏:你疯了?
我摇头,把耳后那根染血白羽拔下,递到她掌心:
收好,这是燕子第一次折翼,也是第一次——
学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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