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尽头的微光,原是一盏煤油信号灯,灯后挡着一扇生铁卷闸。矿车咣——哐!撞闸,火星四溅,铁栅被掀出半人豁口,我们连人带车摔进一座黑洞。
灯影摇晃,照出四壁钢筋水泥,上顶拱形,赫然是旧德式军火窟。空气里浮着枪油、木屑与六十年的尘埃,像一坛刚开封的陈酿,呛得喉头生辣。我抱阿九滚下车,先摸玉蝉——硬在;再探她脉——弱,却稳。心里一松,才觉自己背脊火辣,血已浸透棉袄。
窟门后是一堵双狮钥墙,与暗河铁门同款,只是更大。阿九失血指尖苍白,仍坚持割指,与我并血。狮口吞血,机簧旋转,厚门缓缓内缩,一股冰凉的枪油味扑面而来。
门内漆黑,我打火把。火光一跳,照出两排木箱,长龙般伸进深处,箱面刷白漆:汉阳造、马克沁、克虏伯、手榴弹...标签洋文与篆印交错,像德人与北洋隔着时空握手。我喉咙发干:这就是血图第一站——北洋暗库本体,也是冯家留给后人的起兵存折。
阿九倚箱,撕衣自裹伤,咬牙道:追兵沿铁轨下来,只隔两里。我抬眼,顶壁有通风管,径宽两尺,可通外坡——是燕子门最爱的。但先得下头这关。
我迅速布防:
门口横拉钢丝绊,上挂霹雳弹三颗;
箱顶架马克沁,水套注满,弹链二百发——枪是洋人新货,油纸未拆;
箱缝布迷魂烟八支,火绳串连,一拉即燃;
后留逃生窗,用飞虎爪勾住通风管,必要时三秒上梁。
阿九看我忙碌,忽然弯唇:你打仗比偷盗更专业。我嗤笑:乱世里,偷命比偷钱难。
布防刚毕,铁轨震动,追兵到。先冲进来的是两名洋工兵,蓝眼在黑暗里闪狼光。前脚绊钢丝,霹雳弹炸,火球吞噬人影,冲击波推得木箱倒翻,枪油四溅。
火光照出后续部队:宋队长带着二十余名直军,借箱为掩,交叉射击。子弹擦耳,我缩身马克沁后,一拍水套,上膛,大吼:爷爷送礼!扣扳机——哒哒哒——火舌喷三尺,箱板被打成木屑雨,前排直军如麦秆,齐腰断。
宋队急调花机关压制,两挺轻机枪对一挺重机枪,火星在军火库跳舞。头顶水泥壁被跳弹犁得坑坑洼洼,碎渣下雨般落。我压低枪口,用扫—点—扫节奏,封住门口死角。水套很快冒热气,像烧开的小锅炉。
阿九负伤,却单臂压弹,飞刀咬在齿间,血顺嘴角滴,仍一声不吭。我余光扫她,心里像被重锤:这女人,若能活过今晚,我定与她喝一场不掺血的酒。
趁机枪互咬,我掏出玉蝉,在火光照映下,蝉背血纹凸成暗红路线,终点指向军火库最深处——那里赫然立着一座,柜面嵌符号,与蝉纹一致。我顿时明白:图不是,是——冯家真正的。
我吼阿九:掩护我!她点头,单手操起汉阳造,歪头咬刀,三发点射,把一名想侧绕的洋兵爆头。我矮身疾冲,沿箱缝蛇形,子弹在脚后跟钻洞。
距铁柜三步,脚下地板突然一沉——又中机关!翻板陷,我整个人下坠,好在飞虎爪早扣腰,绳另一端缠箱脚,一声急停,我悬在半空,脚下漆黑,腥风上涌,借火光一看:坑底插满,刃涂暗绿,显然是。
头顶枪火不停,我荡秋千般贴壁爬,翻回地板,已冷汗透背。柜前横着密码圆盘,六位数。我试蝉背数字——无效。阿九忽喊:冯国璋忌日!我顿悟:1224——腊月二十四。柜门弹开,内衬铅层,放一物:巴掌大金箔册,封面压北洋密库四字,翻页,全是●▲※与坐标——真正的军火总图,也是起兵支票。
柜开瞬间,门口马克沁水套炸开,枪管过热报废。直军见火力哑,蜂拥而入。我咬火折子,扔向预布的迷魂烟噗黄烟滚滚,含曼陀罗与辣椒面,冲者涕泪横流,咳成一片。
我抱金箔册滚回内箱,阿九已把手摇机枪装弹,两人并肩,一枪一刀,点射封门。烟与火交织,库里红光摇曳,像炼狱开炉。我大笑:老冯,借你枪,打你狗!阿九也笑,笑得咳血,却仍扣扳机不松。
门口尸体叠成墙,宋队却红了眼,调枪榴弹来炸。我知再拖必被活埋,吼:把金箔册塞进防水油布,贴身绑好。阿九打出手势:三、二、一!
我们同时掷出烟幕雷,白烟呛人,趁视线断,我甩飞虎爪,勾住通风管口,双臂发力,两脚蹬箱,钻进管。阿九单手抓我腰带,像猴子挂母猴,一起上梁。管壁窄,我们缩骨蛇行,身后巨响,榴弹引爆箱堆,火浪追着屁股舔,铁管瞬间成烤肠。
管尽头是外坡排烟口,被铁篦封。我踹两脚,篦子松,第三脚全力,一声,铁篦飞出,雪光刺眼。我们滚出洞口,顺着斜坡一路下摔,雪沫四溅,像被白龙驮着跑。
身后军火库咚!咚!连环炸,半座山壁崩塌,火柱冲天,把夜空撕出裂口。冲击波把我们掀出最后两丈,重重摔进雪谷。我眼前一黑,耳中却听见阿九在笑,笑得咳血,像风箱破洞:李三...还活着...
爆炸声渐远,雪片落下,盖住我们身体,像给两个贼盖白被。我侧头,她就在我臂弯,睫毛结霜,嘴角却扬。我张嘴,雪落舌尖,冰凉带甜:喂,冯阿九,图在我这,命也在,你赔大了。
她闭眼,声音轻得像雪:那就...一起赔吧...话音未落,人已昏过去。我探她鼻息,若却稳,才放心。远处,铁轨被炸弯,像两条死蛇;火光里,隐约还有枪声,却隔了山头,暂时够不着我们。
我仰面望天,雪把火光映成粉色,像元宵花灯,也像出殡纸人。怀里金箔册硬得硌心,玉蝉在册旁,被火烤后仍带余温。我忽地大笑,笑到咳血:燕子李三,偷了一辈子,第一次偷到一座军火国,也偷到一个冯家女人。
可我知道,雪会停,追兵会醒,爆炸会引来更多狼。机枪余温尚在,兄弟等着赎金,阿九的血与我混在一处,再也分不清。我抱紧她,把金箔册绑到她腰里,用飞虎爪绳把我们捆成一体,踉跄起身,向雪谷深处走。
火在背后,血在胸口,土在腰间,人在臂弯。燕子未归巢,故事,还在枪与血的余烬里,继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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