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破钟咣——咣——敲了两下,凌晨两点,风带着海河的腥咸直往骨头缝里钻。我捏着那张血字车票,指节发白。票是真票,津浦线头等座,06车06号,发车时间明晚二十二点整,背面却用朱砂——不,是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像一把钝刀割进我眼底。我冲出门外,街道空空,只有法国梧桐的枯叶在石板路上打旋儿。远处偶尔传来日军巡逻靴的声,像催命的鼓点。我咬牙把票揣进怀里,心里骂道:谁干的?示威?提醒?还是…… bait?可不管是哪样,老子都得接着——燕子李三从不怯场。
回到教堂地窖,我点亮煤油灯,把车票放火上烤。血字遇热变褐,散出一股甜腥,我更加确定:人血。灯影摇晃,墙上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只鼓翅欲扑的夜枭。我深呼吸,告诉自己:别慌,先捋线索。白小曼白天传纸条说车已布网,晚上却有人送车票引我进06号车厢——自相矛盾?还是……她压根没写那张煤窑示警,有人提前截胡?想到这儿,我后背一层白毛汗:如果白小曼也被监控,那日记、我、甚至沈凤岗,都是棋盘上的子儿!我狠狠搓了把脸,把混乱按进胸腔——不管幕后是谁,我得先见到白小曼本人。
天刚蒙蒙亮,我换了身邮局制服,蹬上三轮,堂而皇之朝利顺德饭店踩去。英租界到法租界一路,日军岗哨林立,可谁也不会正眼瞧一个送信的。我把帽檐压得很低,心里默念:见机行事。利顺德门口,两尊石狮子张牙舞爪,门童穿着金边制服,见我来,伸手拦:邮件交前台即可。我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汇丰银行加急,要本人签收。门童犹豫,我塞给他一张法币,他立马改口:快些,别让人瞧见。我低头推车进大堂,洋式吊灯晃得人眼花,地毯厚得能陷住脚腕。电梯口,两名伪警挎枪站岗,目光像刷子。我暗暗盘算:白小曼住四楼,开电梯要登记房号,硬闯等于找死。正思忖,身后传来高跟鞋,一股栀子花香钻进鼻腔——我回头,险些叫出声:白小曼!
她今天穿墨绿旗袍,鬓角别一枝白山茶,脸上却遮着黑纱,只露一双含水杏眼。四目相对,她明显也怔住,可立刻移开目光,像根本不认识我。我心领神会,侧身让道。她与我擦肩而过时,指尖在我掌心飞快划了一下——短短一横,又一勾,是个字。我秒懂:06车厢,不见不散。两名伪警见她来,立刻堆笑:白小姐早,沈先生已在餐厅等候。白小曼轻点头,走进电梯。我心脏怦怦跳:沈凤岗也在?怪不得守卫森严。我不能再逗留,把车推出大门,拐进小巷,三下五除二扒下邮差服,露出里面早备好的西装,头发抹蜡,戴上金丝边眼镜——瞬间从苦力变。我绕到饭店侧门,冲厨房伙计晃晃记者证:申报馆采访,找沈专员。伙计见证件花哨,不敢多问,指了指员工通道。我整了整领带,抬脚迈入——虎穴,也得闯!
后厨油烟滚滚,我穿梭锅碗瓢盆之间,顺手顺了把剔骨尖刀藏进袖筒。从送餐升降梯上到二楼,我贴墙听动静:餐厅方向传来留声机沙沙声,是《夜来香》,软得发腻。我探头,只见沈凤岗着灰长衫,正为白小曼拉椅背,笑得温文尔雅,活像教书先生,可我知道他腰里那支勃朗宁随时能掀人天灵盖。白小曼端坐,黑纱已摘,嘴角噙笑,眼底却冰。我躲进楼梯间,心里打鼓:怎么把话递给她?直接上去?沈凤岗能一枪崩了我。等?又怕错过。正焦躁,一名白俄侍者托酒盘经过,我灵机一动,轻伸脚——一声,香槟摔得粉碎,金黄液体溅了我一身。侍者慌忙道歉,我佯作恼怒,掏出手帕猛擦,顺势把一张折成燕形的纸条塞进白小曼的餐巾。她余光扫到,面色如常,却把餐巾搭在膝上,十指微拢——成了!
我退回楼梯间,屏息。几秒后,白小曼起身:失陪,补妆。沈凤岗绅士点头,目光却像钩子,直到她背影消失才收回。我快步从另一侧走廊绕进女厕外间,刚锁门,她已闪身进来,反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两人对视,空气像被拉紧的弦。我先开口:煤窑的石经,是你写的?她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我昨天才到天津,信纸被人截胡。她掏出一张车票,与我怀里那张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血字。我心底一沉:果然,有第三只手在搅局!她抬眼: diary 不在我手,沈凤岗随身带铁匣,钥匙挂他脖子,明晚06车厢只是诱饵,想引你现身。我咬牙:那我便去。她急道:会死!我咧嘴:燕子李三命硬。沉默两秒,她忽然伸手捧住我的脸,指尖冰凉:五年前你救我,这次换我护你……明晚,我会让沈凤岗喝加料的酒,钥匙到手后递给你,但你要答应我——活着。她眼神太亮,我不敢直视,只能点头。门口忽传脚步,我俩同时屏息,心跳声大得像鼓。
进来的是饭店女佣,哼着小曲,并未发现暗间有人。待她走远,白小曼塞给我一支口红:里面有麻醉针,只能一发,保命用。我收下,想说点什么,终究只挤出一句:你也保重。见。她转身,背影瘦得像一束白花,却带着决绝。我先离开,绕回厨房,顺了件侍者外套,又从垃圾通道滑到后巷,灰头土脸却心里滚烫——原来她没叛国,还是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可兴奋没持续两秒,巷口突然亮起车灯,一辆黑色福特堵死去路,车牌津A·003——正是昨晚那俩汉奸的车!车门开,走下四个穿黑呢大衣的壮汉,手里拎着王八盒子。为首的光头冲我咧嘴,金牙闪寒光:燕子李三?上车吧,我们老板想跟你聊聊。我嘿嘿笑,袖口滑出尖刀:老板是谁?金牙吐字:沈先生。我心里骂娘: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可巷子太窄,飞爪施展不开,只能硬头皮周旋。我猛踢墙边竹筐,飞出成群野猫,趁乱扑向车灯,碎响,猫爪抓人眼,枪声顿起,我翻垃圾桶攀上屋顶,屁股还是挨了一枪托,火辣辣疼。金牙在底下吼:封死租界!沈先生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捂着腰,一路狂奔,耳边风声像嘲笑:天津卫,今晚要变天!
甩掉追兵,我钻进一家俄国人开的洗衣房,把侍者外套连同血迹扔进锅炉,火焰地窜起,像替我焚尸灭迹。我换上粗布工装,戴鸭舌帽,一瘸一拐回教堂。凌晨四点,城市最黑的时刻,我却觉得前路更黑:沈凤岗已盯上我,白小曼夹在中间,那本日记到底是真是假?血字车票是谁寄?幕后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偷?谜团像连环套,越挣扎越紧。我坐在圣母像下,把口红旋开,细针闪着幽蓝,我轻轻呵气:就靠你了,小宝贝。
天终于亮了,灰白的日光透过彩窗,落在我脸上,像给死人盖面纱。我收拾好飞爪、铁丝、短匕,把两张车票并排放——一张干净,一张血字——像两条路:生或死。我深吸一口气,把它们一起揣进心口:今晚二十二点,津浦线,老子来也!我推开教堂大门,潮湿晨雾涌进来,像无数冰凉手指拉扯我。远处传来第一声火车汽笛,呜——低沉悠长,像提前为这场大戏吹响号角。我抬脚迈入雾中,心里却异常平静:燕子李三,要么翻江倒海,要么尸骨无存,绝没有第三条路!
可就在街口报童挥舞号外的那一刻,我余光猛地扫到教堂门框——一排用血写的小字,在晨雾里猩红刺目:
06号座位,给你留好了,不见不散。——沈
我头皮瞬间炸开,脊梁骨像被冰锥钉住:沈凤岗竟先我一步,把战书贴到我老巢!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白小曼的口红、我的飞爪、甚至……我这条命?我抬头,雾更浓了,像一张无形巨网,正从天津卫上空缓缓落下。
我咬牙刚要迈步,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枪响——不是来自街头,而是来自教堂钟楼,仿佛死神的钟声,为今晚的列车提前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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