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像一把白刀,把我钉在窗台。
老猫的枪管离我眉心不足两尺,我都能闻到里头新鲜火药味——像刚拆开的棺材钉。
白如意被他勒得脚尖离地,泪痣涨得通红,却硬是没吭声。
楼下,独眼龙一挥手,十二杆恩菲尔德齐齐举起,黑背狂吠,声音在瓦缝间来回撞。
我数到三!老猫咧嘴,金牙闪,一——
我手指勾着钩索,背后夜风呼啸,像万人起哄:跳啊!跳啊!
二——
我猛地把手上假翡翠白菜抛向空中——
绿光划出一条弧线,所有枪口下意识追随。
就在这一秒,我侧身翻下窗台,钩索扣住檐角,人荡出去,子弹追着我脚跟打瓦片。
枪声里,我听见白如意撕心裂肺的喊:李三——
尾音被风撕碎,我像风筝断线,直坠向三楼与二楼之间的外凸石沿。
背脊撞上的瞬间,眼前一黑,胸腔里发出的闷响,不知断骨几根。
钩索脱手,我滚进楼下灌木,枝叶抽脸,血味混着雨味,像被活埋又扒出。
我刚想爬起,一具温软身体猛地砸进怀里——白如意。
她竟跟着跳下来,抱成一团滚进来。
你疯了?我嘶声。
没疯,她喘得比我更厉害,老猫想连我一起卖,我干嘛陪他?
我们紧贴,她胸口剧烈起伏,汗与雨混着流进我嘴角,咸里带甜。
我伸手摸她背,一手血——子弹擦过,不深,却烫手。
别动。我咬开衬衫下摆,给她包扎。
她低头,唇不经意擦过我耳廓,声音像蚊子:还活着,真好。
我心脏一声,像有人在里面踹门。
不远处脚步杂沓,手电光扫灌木。
我抱她翻身,钻进更深处,枝条刮背,像被猫舔带刺的舌。
她抖得厉害,却伸手捧我脸,猛地吻上来——
舌尖尝到血腥、泥土、还有她齿间薄荷烟味。
这一吻,比子弹还疼,却比春药还疯。
我咬她下唇,低笑:欠的利息,先收一半。
她回咬:本金翻倍,你别赖账。
灌木尽头是曹公馆地下煤场,黑山一样堆,空气中飘煤尘,像下黑雪。
我扒开通风铁网,带她钻进去。
煤堆后,早有一盏汽灯亮着,老猫的二把手候着,瘦得真像猴,手里盘两颗雷汞管。
三爷,猫哥说你要买路?
我擦把脸上血,开个价。
两根雷汞,换你身上真翡翠。
我嗤笑:老子连命都快没了,哪来的真货?
猴三抬下巴,猫哥说了,真白菜你早调包,带在身上,不给——
他晃了晃雷汞,大家一起飞升。
我眼角抽了下,怀里假翡翠硬得像块心脏。
白如意忽然贴上来,手伸进我内襟,指尖冰凉:给他。
我愣,她却在我耳边吹气:信我。
我咬牙,把假翡翠掏出,抛过去。
汽灯下,绿光晃眼,猴三眼都直了,伸手接——
枪响,猴三眉心中弹,血溅汽灯,灯罩裂,火光乱闪。
白如意手里冒青烟,是她抢来的那把微型枪。
她拖我,冲向煤堆后通道。
雷汞管落地,滚向我脚边——
我弯腰捡,煤堆上头突然探出枪口,一梭子子弹擦起煤尘。
我把白如意按进煤沟,自己滚到柱后,心一横——
把两颗雷汞管塞进煤堆裂缝,扯下鞋带当拉火,打结,绑在柱角固定。
你疯了?她爬过来,煤堆一炸,整栋公馆都会塌!
塌了才没人追。我笑,额角冷汗混煤灰,像刚出土的黑无常。
我低头吻她,煤粉沾唇,像偷吃墨的猫,数到十,一起冲出去。
要是炸早了呢?
那就一起变烟花。
她愣半秒,忽然笑了,泪痣在煤灰里亮得妖:好,烟花也看浪漫。
我们开始爬,煤山滑,一步退半步,像在两座坟之间爬第三座。
背后,追兵跳下,骂声、枪声、狗吠混成一锅。
我抓绳,一拉——
轰——!
世界瞬间亮成白昼,煤粉被点燃,火球翻滚,冲击波把我俩掀飞。
我抱她,滚进通道,耳膜一声失聪,只剩心跳。
通道尽头是洗衣房备用锅炉,蒸汽管炸裂,白雾滚烫。
我们跌进去,像掉进云锅,皮肤立刻被蒸得通红。
我背脊疼到麻木,却感觉她手在解我皮带——
你干什么?
布条够烫,消毒,给你缝伤口。
她撕下衬衣,在蒸汽口一过,烫手,却毫不犹豫按在我臂上。
嘶——我疼得直抽,却笑,媳妇儿,你够狠。
闭嘴。她低头,用牙齿打结,唇几乎贴我伤口,热气吹过,疼转成酥。
我伸手,把她拉坐在我腿上,蒸汽遮眼,像给我们盖了层白纱。
她旗袍下摆早破,肌肤贴我,烫得吓人。
我吻她颈侧,汗水与蒸汽凝成水珠,滚进唇缝,咸而甘。
她在我耳边低喘,声音被蒸汽蒸得更软:李三,如果今天不死,我就给你生那孩子。
我心脏像被重锤,一下一下撞肋骨,疼却狂喜。
我咬她耳垂:说定了,敢反悔,我偷你下辈子。
蒸汽稍散,铁梯响——追兵又至。
我推开她,把皮带扣紧,捡起身旁一根锈铁管,长约一米,重得称手。
门口冲进四名斧手,脸被煤火熏得漆黑,只剩眼白和牙亮。
领头的大高个,斧刃半臂宽,冲我劈头就砍。
我抬铁管迎,火星四溅,虎口震裂,血顺掌纹流。
我借势旋身,管尾扫他膝弯,骨裂,他跪地。
另一人斜刺里砍我腰,我收腹,斧刃贴衣过去,回肘撞他鼻梁,血喷。
第三人想绕后,被白如意一脚踹进蒸汽口,惨叫伴着肉香。
最后一人吓得愣神,我把铁管当标枪掷出,穿肩而过,他倒地哀嚎。
我喘成破风箱,却冲她笑:娘子,配合默契。
她白我一眼,却伸指与我掌心相扣,十指都是血,却再没分开。
锅炉房屋顶被煤粉爆炸掀出个大洞,晨曦透进来,像给黑夜开了扇窗。
我抱她爬上破梯,钻出洞口,外面是瓦面,风带着焦糊味。
远处,曹公馆主楼开始混乱,佣人奔跑,消防哨子尖利。
我摸出怀表,早上六点——距离慈善舞会开场,还有十小时。
我望向怀里的假翡翠,在晨光里绿得轻浮,像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白如意却忽然按住我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老猫知道是假的,一定会反咬你。
那就先下手。
怎么下?
我抬眼看天,晨光照得眼里全是血丝:让他自己把真的,送到我手上。
她愣,我凑近耳语几句,她眸子一点点亮,像被重新点火的星。
我们刚要滑下瓦面,忽听一声——
破洞口,爬出一只血手,紧接着是麻雷那张被钢丝勒得青紫的脸。
他竟没死,手里攥着根还在冒烟的雷汞残管,冲我狞笑:
李三,老子只剩半条命,换你半条腿,值!
他手指一松——
雷汞管滚到我脚边,引信冒蓝火。
我背脊一寒,抱白如意扑向瓦檐——
瓦片被掀飞,身体失重,我们从三楼屋顶直坠而下。
耳边风声像万人齐吼: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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