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北平破五未至,年味却提前在胡同里炸开。
我蹲在老永顺门口,看掌柜把最后一挂鞭炮挑上檐角,火星子溅到雪里,像一群金鲤钻进白浪。
我压压毡帽,把脸埋进破棉袄——如今我叫李瘸子,河北逃荒来的,白天给煤站扛包,夜里给说书棚子看门。
没人知道,我背上的破包袱里,藏着半副焦黑的铁琵琶,和一颗不肯熄的佛头珠。
我把珠子按一百零八之数,切成一百零八薄片,用银针刻字:
燕子李三,盗珠救国,夜炸雪鹤丸,手刃倭寇狗。
每一片,薄如蝉翼,却能藏进一个故事。
我沿街叫卖:糖葫芦——两文一串,甜掉牙!
实则把珠片塞进山楂核,谁买糖葫芦,谁就得一段故事。
孩子们吮着酸甜,听我把说成,把讲成,
一百零八颗山楂,一百零八个回音,在烟火里生根。
广和楼重修,改名民声书场。
腊月二十八的封条被学生撕了,如今台上悬一块新匾:
位卑未敢忘忧国。
小梨花成了台柱子,短褂、梨花板,一拍一声脆响。
她今天讲的是:燕子李三盗罗汉——夜炸鬼见愁,火里放生一百零八条白龙!
人群里,有拉车的、卖报的、戴圆框眼镜的大学生,
他们不知道,故事的主角就蹲在人群外,咧嘴一笑,露出半颗金牙。
书场熄灯,人散。
我帮忙抬板凳,小梨花端着油灯出来,灯芯只剩豆粒大。
李瘸子,她故意扬声,灯芯短了,添不添?
我接过灯,把最后一颗没刻字的佛头珠捏碎,撒在灯油里。
火苗蹿高,映得两人影子贴在墙上,像两只并肩飞的鸟。
她低声问:今后什么打算?
我笑:故事还没完,燕子怎能停?
可北平不是童话。
初五晌午,我正给煤站过磅,两个黑皮巡警晃进来:
燕子李三又活了,在市面上散反日谣言,你听见没?
我递烟,赔笑:爷,我瘸子一个,只听得见煤块响。
他们瞅我腿,吐唾沫走了。
我背后却是一片——珠子故事传得太快,倭寇开始过筛子。
正月十二,民声书场被封。
理由:妖言惑众,蛊惑学生。
小梨花被便衣堵在后台,她拍醒木,高喊:我讲的是古人古事,谁心虚谁对号!
我躲在煤堆后,眼看她被推上卡车,指甲抠进掌心,却不敢动。
卡车扬尘而去,车辙像两道疤,横在我心口。
夜里,我潜进被封的书场。
新匾被摔成两截,二字溅着墨渍。
我捡起半截梨花板,断口锋利,像一柄小刀。
我把板子插进后腰,背起铁琵琶,一瘸一拐走向城墙。
风掠过垛口,发出声,像韩复之的琵琶弦。
我对黑夜说:燕子可以折翼,但风不会停。
三日后,小梨花被押往陆军反省院。
我找到赵刀疤——如今他只剩七根手指,仍肯拔刀。
他只说一句。
是夜,我们十二人,穿黑衣,蹬快靴,摸进反省院后墙。
我把佛头珠最后一片,塞进看守的烟袋——
片上有字:燕子请借道。
看守抽烟,见字愣神,我闪身而过。
地牢尽头,小梨花靠墙,脸色苍白,却笑:
我就知道你来了。
我劈锁,背她,一瘸一拐往外冲。
外头已火起,是赵刀疤放的,烈焰映雪,像红龙在白浪里翻身。
我们跳上马车,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故事还没完,继续飞。
马车出广渠门,夜黑得像一坛墨。
我跳下车,把铁琵琶递给她:你坐车走,我去引追兵。
然后呢?
然后——燕子回巢,灯芯不灭。
我返身跑进黑夜,背后响起枪声,像除夕的鞭炮,送我上路。
我越跑越快,腿不疼了,风在耳边呼啸,雪片打在脸,像碎银。
前方是铁轨,远远一列夜行货车拉响汽笛,灯光切开黑暗。
我纵身一跃,抓住车厢扶梯,像多年前第一次飞檐走壁。
铁琵琶在背后地一声,像韩复之的笑,也像小梨花的鼓。
我回头,城门渐远,雪雾弥漫。
燕子到底飞不飞得走?
也许,故事写完的那天,
风才会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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