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死寂是此刻院中唯一的主题。
茶香仍在,道韵未散,但四个人的心思,却比这初秋的凉风还要难以捉摸。
蔺惊弦在等。
等一个破绽,等一个证明这杯茶是陷阱的蛛丝马迹。
燕白露也在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从这杯茶里窥探到对面那个男人真实面目的瞬间。
苏清蝉,同样在等。
她笑意盈盈,却是在等一句评价,一句能为这价值连城的神物盖棺定论的宗师之言。
顾休……顾休也在等。
他在等这该死的茶赶紧凉下来,好一口闷了回家睡觉。
终于,他等不及了。
在三道或审视、或探究、或期待的目光中,顾休端起那只小巧的青瓷杯,连杯口的热气都懒得吹,仰头便一饮而尽。
动作粗暴,姿态豪迈,像极了田间耕作了一天后口干舌燥的老农,灌下一大碗凉白开。
“咕咚。”
一声清晰的吞咽声,打破了所有的优雅与禅意。
苏清蝉的嘴角微微一僵。
蔺惊弦和燕白露瞳孔微缩,几乎同时端起茶杯,也将杯中茶汤饮下。
他们必须知道,这茶里究竟有没有鬼!
下一刹那,风云突变!
茶水入喉,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凉之意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直冲蔺惊弦的天灵盖!
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武馆,没有顾休,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沧海。
平日里他反复揣摩、艰涩难懂的《覆海三十六式》第二十七式“龙卷逆流”,第二十八式“骇浪滔天”,乃至传说中的第二十九式“静海无波”,此刻竟如掌上观纹般,一式式在他脑海中自行演练,清晰得令人发指!
原来如此!
原来逆流并非逆势,而是借势!
原来无波并非无力,而是万力归一!
“嗡——”
他背后的“听风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快剑鸣!
而在桌子的另一侧,燕白露的感受截然不同。
那股清圣平和的道韵顺着她的经脉流淌,没有冲击她的修为,反而像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抚过她体内因修炼《九转轮回魔典》而时刻躁动不安的魔气。
那些平日里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她心神的怨憎之念,竟在这股力量下缓缓沉寂、消融。
她仿佛看到了一团燃烧着罪业的黑色火焰,而这茶水,就是一场净化一切的甘霖。
虽不能将火焰彻底浇灭,却让其焰心深处,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对那避无可避的“因果业火”,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几乎是同一时刻,蔺惊弦和燕白露从那玄之又玄的悟道状态中惊醒。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那个始作俑者。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骇然,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此等神物!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会给出怎样一番蕴含天地至理的评价?!
在两人期待到几乎窒息的目光中,顾休砸了咂嘴,眉头微微一皱,终于给出了他的评价:
“味道太淡。”
两人一愣。
顾休又补充了一句:
“还没镇口王大妈卖的三文钱一壶的粗茶解渴。”
“……”
“……”
蔺惊弦感觉自己刚刚领悟的剑意,有点不太稳了。
燕白露感觉自己刚刚压下去的魔气,又有抬头的趋势了。
苏清蝉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商业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茶叶,把库房里过期的陈茶给送来了?
然而,顾休接下来的举动,则彻底粉碎了现场最后一丝雅致的氛围。
他无视了瞬间石化的众人,扯着嗓子对屋里喊道:
“敢当!还愣着干什么?
去,把我藏在床底下那包瓜子和花生拿来!
光喝茶嘴里没味儿!”
“好嘞师父!”
石敢当脆生生地应了一声,颠颠儿地跑进了屋。
“瓜……瓜子?”
苏清蝉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用悟道茶……配瓜子?
这是什么邪魔外道的品茶方式?!
与此同时,醉风楼,顶层。
闻人隽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着手下对“悟道茶会”的详细汇报。
“苏清蝉……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喃喃自语,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为了一个顾长乐,连这种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看来,我们对这位‘睡龙’的价值评估,还是太低了。”
与财大气粗的万商钱庄硬拼,不是明智之举。
闻人隽深知,情报,才是“鸦巢”的立身之本。
她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
“把资料库里,所有关于安乐镇的、被标记为‘无价值’的陈年旧档,全部调出来。”
她对身后的黑影命令道。
片刻之后,一卷卷落满灰尘的竹简被呈了上来。
闻人隽耐着性子,一卷卷地翻阅着那些关于“某年某月母猪上树”、“某家寡妇离奇怀孕”的无聊记录。
直到,她的目光停在了一卷发黄的竹简上。
记录的标题是——【青州南·安乐镇怪谈】。
“大靖元佑三年,昆仑天倾,魔教覆灭。
次月,‘雀’字柒号探子回报,于安乐镇外三十里青峰山,目击一老僧驻足。
老僧身披悬空寺独有之‘云纹’袈裟,气息渊深,疑似‘空’字辈高僧。
其人遥望安乐镇方向,伫立良久,口诵佛号后,飘然而去。
此事无头无尾,因无后续,列为悬案。”
悬空寺?
闻人隽的眼睛眯了起来,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懒人武馆的院子里,气氛已经从诡异的寂静,变成了另一种更加诡异的热闹。
瓜子和花生被拿了上来。
顾休抓了一把,熟练地“咔嚓”一声磕开一颗瓜子,又招呼陆清风:
“陆小哥,别站着啊,一起来吃,就当自家一样。”
陆清风受宠若惊,连忙道:
“多谢前辈!”也拘谨地拿起一颗。
石敢当更是毫无顾忌,抓起一把花生,剥得不亦乐乎。
清脆的“咔嚓”声,剥花生的“啪啪”声,还有顾休时不时吐出瓜子壳的“呸”声,与之前那“品茗论道”的雅致氛围,形成了毁灭性的对比。
蔺惊弦和燕白露看着这一幕,世界观在崩塌的边缘疯狂试探。
一位是正道天骄,一位是魔宗少主,此刻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他们为什么要看着这个男人用价值连城的悟道茶,配着瓜子和花生?!
这到底是行为艺术,还是对他们智商的公然羞辱?
夜,深了。
隔壁的胭脂铺,烛火熄灭。
燕白露在黑暗中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彻底化为冰冷的决绝。
顾休的深不可测,以及他那“暴殄天物”的粗鄙,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她所有常规的试探方案。
观察,已经毫无意义。
她必须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这间武馆的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她缓缓走到墙边,从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朴罗盘。
罗盘通体由不知名的兽骨打造,表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九幽天魔宗秘宝——牵星盘。
也是她最后的手段。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咸鱼躺平,剑圣求我出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