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端详着掌心那条赤色玉鲤,又从怀里摸出了另一件东西——那枚普普通通的白色围棋子。
他将棋子捻在指尖,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丝肉眼无法看见的、纯粹由“理”构成的【归墟境】道韵。
他下刀了。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雕刻玉鲤时还要专注。指尖在小小的棋子表面飞速划过,留下了一段极其细微、仿佛天然石纹的符文。
这符文没有蕴含任何能量,它不是攻击,不是防御,也不是幻术。它只是一个纯粹的“逻辑结构”,就像一把钥匙上最精密的齿纹。
做完这一切,顾休又从一个油纸包里,捻出一些由池塘淤泥和安神草混合制成的、黏糊糊的糊状物。这玩意儿极易溶于水,是他为了钓鱼时打窝用的。
他用这些烂泥,将白色棋子薄薄地包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玉鲤腹下一个预留的、刚好能容纳一枚棋子的凹槽中,将其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准备工作完成。
顾休来到山坡下,这里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这条溪流蜿蜒穿过安乐镇的西郊,最终汇入环绕着整个镇子的护城河中。
他蹲下身,像个玩水的孩童,用手指测试了一下水流的速度,又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玉鲤的重量、水的浮力,以及那层烂泥在水中完全溶解所需的时间。
一切参数确认无误。
他将那条赤色的玉鲤轻轻放入水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玉鲤非但没有下沉,反而被一股微弱的、旁人无法察觉的道韵包裹着,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它尾巴轻轻一摆,竟无视了物理规则,逆着湍急的水流,如同一道水下的红色闪电,悄无声息地朝着安乐镇的方向游去。
……
安乐镇,东门石桥。
沧浪剑盟的杰出弟子陆清风,感觉自己快要冻成一根冰棍了。
他已经在这呼啸的寒风中站了快一个时辰,手脚都已冻得发麻。他死死盯着下方漆黑一片的河面,眼睛都快看花了,却连个鱼星子都没瞧见。
“前辈……该不会是耍我吧?”
一个大不敬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这黑灯瞎火的,兵荒马乱的,哪来的红鲤鱼……还逆流而上?鱼不要面子的吗?”
他越想越觉得离谱,心中那股神圣的使命感,正一点点被寒风和现实所消磨。
就在他自我怀疑达到顶峰,准备放弃这荒唐的等待,冲去义庄与师兄并肩作战时——
一抹无法忽视的、流动的赤色光华,在下游的河面上一闪而现!
那光华仿佛拥有生命,在漆黑的水面上拉出一条璀璨的红线,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逆流而上,笔直地向着石桥游来!
陆清风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不是幻觉!
正是一条通体赤红、仿佛燃烧着火焰的“鲤鱼”!
“神……神迹!”
陆清风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沸腾了!
“是它!真的是它!前辈诚不欺我!”
他心中所有的疑虑、动摇、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亲身参与到伟大史诗之中,被高人选中成为关键一环的狂热与神圣感!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在那条赤鲤游过桥下的一瞬间,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枚被他捂得温热的白色棋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赤鲤刚刚经过的那片水域,奋力将其投了下去!
“前辈!弟子幸不辱命!”
他激动地大喊,声音因狂喜而微微颤抖。
白色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包裹着它的那层淤泥,在接触到河水的瞬间便迅速溶解。
当冰冷的河水触及到棋子表面那微不可见的【归墟境】符文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符文没有发光,没有产生任何能量波动,甚至没有引起一丝涟漪。
它只是像一个无形的、最精准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插入了遍布安乐镇地下水网的、一个看不见的“锁孔”之中。
刹那间,一段全新的“规则”,一段关于“能量如何正确回流”的底层逻辑,被无声地“写入”了与血祭大阵能量来源同源的地脉水网之中。
那张为申屠和姬珩准备的“捕兽夹”,终于上好了最后的弦。
沟壑之中,蔺惊弦与燕白露的处境已至绝境。
血祭大阵发动的无差别攻击如同无穷无尽的血色浪潮,每一次撞击在蔺惊弦拼死撑开的剑幕上,都让他握剑的手臂多一分酸麻。他的真气正在飞速消耗,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燕白露的情况更糟,她本就重伤,此刻只能勉力维持着一道稀薄的魔气屏障,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腑的伤势,嘴角不断有新的血丝渗出。
就在两人以为自己即将被这片血海彻底吞噬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无法用耳朵听见,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奇异震颤,扫过了整个战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张牙舞爪的血色触手、所有破空飞射的血箭、所有翻滚弥漫的血雾,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在了半空中,维持着各自狰狞的姿态,仿佛一幅被瞬间冻结的、无比诡异的立体画卷。
蔺惊弦和燕白露同时一愣,脸上写满了错愕。
同一时刻,在废弃义庄地下数百丈深处,那股顺着安乐镇地下水网流淌的、无形无质的“新规则”,终于抵达了它此行的目的地——血祭大阵抽取地脉灵气的核心节点。
它没有摧毁任何东西,没有引发任何能量波动。
它就像一位拥有最高权限的系统管理员,找到了一个被前人(姬珩)恶意留下的、用于远程操控的后门漏洞。然后,它不带丝毫烟火气地,将这个漏洞连同阵法本身“能量只能抽取外放”的粗糙逻辑,一并“修正”了。
补丁,安装成功。
……
不知名的山巅之上,姬珩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星盘光幕中那场困兽之斗。
他喜欢这种感觉,一切都按照他的剧本在上演,每一个角色的挣扎,都只是他精妙计算中的一个参数。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那副温文尔雅、掌控一切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星盘光幕上,所有优雅流转的数据流瞬间被一片刺眼夺目的猩红色所覆盖,光幕中央,一行冰冷无情的系统文字蛮横地跳了出来:
【致命错误:访问权限被底层协议覆盖,控制权丢失。】
【连接已强制终止!】
“什么?!”
姬珩失声惊呼,猛地从石凳上站起,俊朗的面容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愕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
怎么可能?!
这套阵法是他亲自改良,后门是他亲手所留,怎么可能有人能绕过他,直接从底层修改阵法的运行逻辑?是谁?!
……
义庄战场。
仅仅一瞬的停滞后,血祭大阵重新启动。
但这一次,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那些凝固在空中的血雾、血箭、血色触手,仿佛接到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指令,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道比之前狂暴百倍的血色洪流,铺天盖地地朝着阵法的绝对中心——那个顶天立地的血魔真身,疯狂倒灌而回!
“嗯?”
化身血魔的申屠先是一愣,随即,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精纯至极的力量正疯狂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甘美,让他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发出了呻吟般的叹息。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爆发出了一阵震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才是阵法的最终奥义!是我错怪了上使!是我格局小了!”
他张开双臂,陶醉地迎接那无穷无尽的能量洪流,看向下方沟壑中惊骇欲绝的两人,声音里充满了神明般的怜悯与傲慢。
“哈哈哈哈!看到了吗,两个愚蠢的蝼蚁!你们的攻击,你们的挣扎,甚至你们本身的存在,都只是燃料!是助我登临神位的最终阶梯!感谢你们的徒劳无功,成就了本座的无上大道!”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无限膨胀,每一息都在发生质的飞跃。那道困扰了他数十年的、遥不可及的天人境壁垒,在这一刻变得薄如蝉翼,仿佛一捅就破!
看着申屠的气息节节攀升,转瞬间就超越了宗师巅峰,无限逼近那个传说中的境界,蔺惊弦和燕白露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一抹深可见骨的绝望。
难道,真的要亲眼见证一尊邪魔天人的诞生吗?
然而,申屠的狂笑很快就变了调。
它从最初的狂喜,变成了亢奋,又从亢奋,变成了夹杂着一丝困惑的尖锐。最终,化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嘶吼!
“啊——!怎么回事?!”
他发现,这股涌入体内的力量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它不是在强化他,而是在“填充”他!
他的身体,他的经脉,他的神魂,都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垃圾桶!那股磅礴的能量只是机械地、疯狂地往里倾泻、挤压、填充!
他想切断能量供应,却骇然发现,整个大阵已经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能量泄露的“闭环系统”。能量只能疯狂地涌入,却找不到任何一丝宣泄的出口!
城西的山坡上,顾休平静地看着下方那场精彩绝伦的独角戏。
在他眼中,这就像一个蹩脚程序员写了一个会导致内存泄漏的恶性bUG,而他,只是好心地帮忙打了个补丁。
现在,程序终于可以正常运行了,直到把所有可用的内存(也就是申屠那副血肉之躯)彻底撑爆为止。
他收回目光,在膝上的小本子上,用炭笔认真地写下了一行字:
“系统补丁Ver1.0运行稳定,目标已进入无限循环加载模式,等待堆栈溢出报错。”
义庄内,申屠的血魔真身已经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血色气球,庞大的身躯表面,开始龟裂出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毁灭性的血光从缝隙中不断渗出。
他那张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上,再无半分狂喜。
“不!停下!停下啊!”
“是谁?!是谁在我的阵法里?!滚出来!”
他惊恐地尖叫着,目光疯狂地扫过下方沟壑里同样目瞪口呆的蔺惊弦和燕白露,最终,他抬起头,望向那无尽的、沉默的黑暗,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嘶吼。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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