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结束后的第三天,清晨。
安乐镇那场因一个酱肘子引发的二次混乱,似乎已经彻底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剑拔弩张的“文明”氛围。
镇中心广场被清空,一座由名贵金丝楠木搭建的华丽高台连夜拔地而起,台后则立着一块足有三丈高的巨型紫檀木榜单,榜名龙飞凤舞。
“安乐镇贡献龙虎榜”。
“春秋笔”的公孙辩正拿着一把角尺,围着榜单吹毛求疵。
“不对!
这个‘龙’字的点,比‘虎’字的撇,高了半寸!
这在法理上构成了事实性的地位不平等!
重写!”
“还有这个榜单的边框,必须用标准的卯榫结构,不能用一根钉子!
钉子是强权,卯榫是契约!
我们代表的是规则,不是暴力!”
工匠们欲哭无泪,只觉得这位公孙先生比监工的县太爷还难伺候。
辰时正,苏清蝉一身华服,云鬓高耸,在一片瞩目中缓步登上高台。
她环视下方泾渭分明的各方势力,红唇轻启,声音透过内力加持,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承蒙懒人武馆顾先生与白猿前辈厚爱,允我万商钱庄与春秋笔公孙先生,共同主持这《安乐镇公约》事宜。”
“今日,便是遗迹探索权分级竞标的第一轮——‘诚意之门’!”
她纤纤玉手指向那面巨大的紫檀木榜单。
“规则很简单。
各方可向‘安乐镇重建基金’注资,一两白银,兑换一分。
最终积分,将成为后续竞标的重要权重。
此举,既是为安乐镇重建贡献力量,亦是向遗迹本身,展现诸位的诚意!”
话音刚落,她拍了拍手。
“我万商钱庄,愿为天下表率,抛砖引玉!”
一名管家高声唱喏:
“万商钱庄,注资——五十万两白银!”
嗡!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五十万两!这笔钱足够在京城买下一条街!
只见那紫檀木榜单上,一道赤金色的流光闪过。
“万商钱庄”四个大字与后面的数字,瞬间出现在了榜首,光芒耀眼,刺得人睁不开眼。
广场一角的沧浪剑盟驻地前,一名胡子花白的带队长老脸色瞬间铁青。
“岂有此理!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辈名门正派,行走江湖,斩妖除魔,谁会带这么多黄白之物在身上?
她……她这是在用铜臭来羞辱我正道风骨!”
弟子们个个面色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他们没钱,至少没有这么多钱。
就在剑盟众人感觉颜面扫地之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五十万两就想拿头筹?苏掌柜未免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穿着胡服,满脸傲气的青年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排众而出。
正是西北藩王麾下的使者,拓跋宏。
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台上的苏清蝉,又轻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辆极尽奢华的皇家马车,高声喊道:
“我家王爷对安乐镇心向往之,特命我等,注资——六十万两!”
榜单上的名字瞬间变换,拓跋宏的名字压过了万商钱庄。
拓跋宏得意地昂起头,享受着众人敬畏的目光,他感觉前几日被那个纨绔皇子泼酒的耻辱,在这一刻尽数洗刷。
马车内,赵寂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对身边的俏丽侍女抱怨道:
“哎呀,这大太阳晒得本王口干舌燥,闷也闷死了。
走走走,去街角那家新开的铺子,给本王买些冰镇酸梅汤解解暑!”
说罢,他便领着一大帮侍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自己的区域,朝广场外的方向行去,那副不理俗事、挥金如土的纨-绔模样,再次深入人心。
拓跋宏见状,嘴角的讥笑更盛。
然而,就在他最为得意之时,异变陡生。
一名皇家卫士仿佛脚下被绊了一下,“哎哟”一声,直挺挺地朝他撞了过来。
“保护大人!”
另一名卫士眼疾手快,立刻冲上来“拉架”。
混乱中,那名拉架的卫士“不慎”将手中一袋刚刚从钱庄兑换出来、还带着钱炉余温的滚烫铜钱,尽数洒在了拓跋宏华贵的胡服上。
“哗啦啦——”
上千枚铜钱劈头盖脸地落下,拓跋宏只觉一股热浪袭来,烫得他“嗷”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连连后退躲闪,脚下又不知被谁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满身铜钱,仪态尽失,狼狈不堪。
广场后巷,赵寂将一个沉甸甸的钱箱,交到了苏清蝉一名亲信的手中,低声道:
“五十万两,告诉苏掌柜,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整了整衣袍,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带着侍卫继续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广场上,就在拓跋宏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万商钱庄的管家再次高声宣布:
“万商钱庄,感念诸位诚意,追加注资——一百万两!”
轰!
这一次,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榜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让所有人窒息的七位数上,将拓跋宏的名字远远甩在下面。
拓跋宏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和零落的铜钱,再看看榜单上那个刺眼到极致的数字,他哪还不知道自己又被那个该死的纨绔皇子给耍了!
他一张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终怨毒地瞪了一眼赵寂马车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带着手下愤然离去。
沧浪剑盟的驻地,那长老看着榜上遥遥领先的万商钱庄,又看了看灰溜溜离去的拓跋宏,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一拍桌子,对弟子们喝道:
“我们没钱,但我们有的是力气和风骨!”
“传我命令,所有剑盟弟子,即刻起,自愿参与安乐镇的重建工作!
巡逻守备,修缮屋舍!我们用汗水,换回我沧浪剑盟的尊严!”
“是!”
弟子们齐声应和,仿佛找回了主心骨,个个精神抖擞。
懒人武馆,屋顶。
顾休听着广场方向传来的阵阵惊呼,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用胳膊盖住眼睛。
“吵死了……”
他嘟囔了一句。
不过,这种吵闹,总比刀剑碰撞、房子被震塌要好得多。
用钱来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拳头。
这笔买卖,好像……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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