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辉预感到的麻烦，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市场里的人流渐渐稀疏，高辉和林薇正准备收摊。刀疤强带着黄毛和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径直走了过来，这一次，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晃悠，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眼神不善。
“辉哥，忙完了？”刀疤强嘴里叼着烟，一脚踩在高辉摊位用来垫脚的砖头上，塑料棚被他壮实的身躯撞得晃了晃。
高辉心里一沉，放下手里的抹布，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强哥，这就收拾完了，您有事？”
刀疤强没接话，目光在摊位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几摞用油纸包好的调味料上，他伸手拿起一包烧烤料，在手里抛了抛。
“这玩意儿，最近卖得挺火啊？”他斜眼看着高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听说，五毛一包？比老子的烟都贵。”
高辉的心跳漏了一拍，知道正题来了。“强哥说笑了，小本生意，赚点辛苦钱。”
“辛苦钱？”刀疤强嗤笑一声，把调料包扔回摊上，力道不小，几包调料散落开来，“你这辛苦钱，赚得可比老子轻松多了。”
他往前凑了凑，带着烟臭的热气喷在高辉脸上，声音压低，却带着十足的威胁：“这样吧，辉哥。我看你这调料，有点意思。以后你这摊位上，所有调料卖的钱，分我一半。下个月的管理费，就给你免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分一半？！
高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这些调料是他耗费心血、顶着风险试验出来的，是目前利润最高的部分，也是他未来破局的希望！刀疤强张口就要拿走一半？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林薇站在他身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高辉的衣角，指尖冰凉。
刀疤强身后的黄毛和壮汉也往前逼近一步，形成夹击之势，眼神凶狠地盯着高辉，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恐怕立刻就会动手。
高辉的理智在疯狂地呐喊：忍住！必须忍住！现在翻脸，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摊位会被砸，林薇和朵朵可能会受到伤害！他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的一切，不能毁于一旦！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将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压回心底最深处。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扯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沙哑：
“强哥……这……这调料刚弄出来，本钱都没收回，实在没什么利润。您看，管理费我照交，这分成……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商量？”刀疤强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摊位木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上面的瓶瓶罐罐都跳了一下，“高辉，我给你脸了是吧？老子不是在跟你商量！”
他指着高辉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要么，按老子说的办！要么，你这摊子，还有你这些狗屁调料，都他妈别想在这市场里出现！你自己选！”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高辉的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林薇抓着他衣角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知道，没有退路了。
要么屈服，被一点一点吸干血，永无翻身之日。
要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按强哥说的办。”
刀疤强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得意笑容，用力拍了拍高辉的脸颊，力道不轻：“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明天开始，我会让人来收钱。辉哥，合作愉快啊！”
说完，他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高辉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林薇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那处布料已经被她手心的冷汗浸湿。
她看着高辉紧绷的侧脸和那双空洞得可怕的眼睛，心口一阵阵发紧。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周围几个摊主都同情地看着这边，却没人敢上前多说一句。
高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开始默默地收拾摊位。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薇也沉默地帮忙。
回家的路上，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沉默得像两座移动的冰山。
夜风吹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高辉蹬着三轮车，看着前方被路灯切割得明暗交错的路面，眼神冰冷而锐利。
屈服？
不。
这只是暂时的蛰伏。
刀疤强今天露出的獠牙，彻底断绝了他任何侥幸的念头。
这个世界，软弱和退让，换不来尊重，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撕咬。
他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
必须快。
更快地赚钱，更快地积累资本，更快地……找到能斩断这些獠牙的刀。
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硬壳笔记本的轮廓。
那里面，不仅仅记录着收支。
从今天起，也会记录下每一笔，他被迫“上交”的屈辱。
这些数字，将是他未来，连本带利，讨还回来的——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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