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新年，在雪落无声中悄然到来。竹屋的门框上贴了沈青梧带来的年画，画中孩童捧着金元宝，笑得眉眼弯弯，给素净的竹屋添了几分热闹。火堆旁堆着文砚带来的暖手炉，铜炉上的缠枝莲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像开在寒夜里的花。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子时了。”云姑往炉膛里添了块松木，火苗“噼啪”蹿高，映得她脸颊通红。她手里正纳着鞋底，是给苏晚做的，针脚细密，鞋面上绣着片小小的胡杨叶，“等敲了钟，就把新鞋穿上，图个新年走新路的吉利。”
少年趴在窗边，望着界门外的雪。远处的山坳里隐约传来鞭炮声，断断续续，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碎金。“你说山下的镇子，现在是不是特别热闹？”他忽然回头，眼睛亮晶晶的，“阿桂家的桂花糕，肯定卖得断了货。”
苏晚正在分装糖果，是周婆婆托赵大哥捎来的，有酥糖、麻片，还有裹着青红丝的软糖，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等开春了，咱们也下山去看看，”她把糖果放进竹篮，“去沈姑娘的画坊坐坐，尝尝阿桂新做的点心。”
银团蹲在竹篮旁，小爪子扒着篮沿，眼巴巴地望着软糖，尾巴尖的银光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雪球则卧在同心结下，爪子抱着块酥糖，却舍不得吃，只用鼻子嗅着甜香，像在守护什么宝贝。
亥时末，文砚从行囊里取出个小小的铜钟，钟口刻着“平安”二字，是他在关外的寺庙里求的。“咱们没鞭炮，敲钟迎新年，一样吉利。”他把铜钟挂在竹屋的房梁上，绳子垂下来，正够着少年的高度。
沈青梧铺开红纸，研好墨：“来写春联吧，我带了朱砂，写出来的字能辟邪。”
苏晚提笔写下上联：“界门守岁，雪映初心皆未改”，笔锋沉稳，带着一年来的沉静。云姑接写下联：“人间迎春，风传暖意总相关”，字迹温婉，藏着对世间的牵挂。少年抢过笔，在横批的位置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惹得众人都笑了。
子时将至，远处的鞭炮声越来越密，像在催促着新年的脚步。少年攥着钟绳，眼睛盯着云姑手里的沙漏，屏息等待。雪球似乎也懂了，竖起耳朵，尾巴轻轻摇摆。
“咚——”
沙漏的最后一粒沙落下时，少年猛地拽动钟绳，铜钟发出清亮的声响，穿透雪夜，在界门内外回荡。钟声里，文砚和沈青梧相视而笑，云姑把新鞋放在苏晚脚边，银团叼起块软糖，终于忍不住咬了一口，甜得眯起了眼睛。
“新年快乐！”少年大喊着，声音混着钟声，飘向远方。
苏晚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们还在赶往界门的路上，在古镇的夜市里吃桂花糕，听阿桂唱着自编的歌谣。一年光阴，竟像场漫长的梦，梦里有归墟泽的灯，胡杨林的风，古驿道的信，最终都化作界门内的温暖，落在这钟声里。
“我写了封信，”沈青梧忽然从袖中取出张叠好的纸，“没打算寄，就想在这儿念给你们听。”
她展开信纸，声音轻柔却清晰：“致界门的风：请你捎去我的问候，给归墟泽的水，胡杨林的叶，古驿道的石，还有所有我们走过的地方……告诉它们，我们很好，守着界门，也守着所有牵挂的人。若有来生，愿做界门旁的竹，一半在寒里挺立，一半向人间生长……”
念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文砚轻轻握住她的手，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
苏晚忽然明白，有些信，本就不需要寄出。它们藏在心里，落在笔端，念在新年的钟声里，就已经抵达了想去的地方。
后半夜，雪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雪地镀上层银辉。文砚和沈青梧在偏房睡下，少年也靠在火堆旁打起了盹，嘴角还挂着笑，像是梦到了好吃的。
苏晚和云姑坐在竹窗边，看着界门的雪。守界令在桌上散发着微光，与窗外的月光交织，温柔得像层纱。
“你说，咱们会在这儿守多少年？”云姑轻声问。
“不知道，”苏晚摇头，却握紧了她的手，“但只要身边有你们，有远方的牵挂，多少年都不怕。”
她忽然想起秦老道留下的手札末尾，有行模糊的字：“守界者，守的从不是界，是人间值得。”以前不懂，此刻看着新年的月光，听着远处渐歇的鞭炮声，忽然懂了——他们守的，是归墟泽的祈愿灯不熄，胡杨林的老树枝不枯，古镇的桂花糕不凉，是所有平凡日子里的温暖，都能岁岁平安。
天快亮时，少年忽然惊醒，揉着眼睛说：“我梦见秦老道了，他说咱们编的同心结，比他见过的所有封印都结实。”
云姑笑着给他掖了掖衣角：“那是自然，因为这结里，有太多人的念想。”
晨光透过竹帘，照在同心结上，红绳与发丝在光中轻轻颤动，像无数颗跳动的心。苏晚知道，新的一年，守护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这钟声还在，这牵挂还在，他们就会一直守下去，守着界门，守着人间，守着所有值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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