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盛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全市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内水晶灯璀璨如星河,空运而来的保加利亚玫瑰织成香雪海,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全城的权贵名流几乎都聚集于此,媒体区的长枪短炮早已严阵以待,等待着记录这桩被誉为“世纪联姻”的每一个细节。
林晚在休息室里,由着造型师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她看着镜中那个妆容完美、头戴价值连城皇冠的自己,感觉像在看一个陌生的、精心打扮的人偶。
母亲最后一遍检查着她的婚纱和妆容,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晚晚,记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笑。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媒体盯着,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林晚点了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收紧,那枚用鱼线缠绕固定住的钻戒,硌得她指根生疼。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伴娘团一阵小小的骚动。
林晚抬起头,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陆靳深。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冷峻。深邃的五官在精心打理下更显棱角分明,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如同浸了寒潭的水,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连一丝新郎该有的喜悦或紧张都寻觅不到。
他只是在履行一项必要的流程——来接他的新娘,完成这场仪式。
“准备好了吗?”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晚深吸一口气,在伴娘的搀扶下站起身,巨大的裙摆如同盛开的云朵。她走到他面前,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微笑弧度:“好了。”
陆靳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入库的商品是否合格。随即,他极其公式化地曲起了手臂。
林晚犹豫了一下,将带着白色长手套的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
隔着手套和衣料,她依然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和传来的冰冷体温。他们之间,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川。
“走吧。”他吐出两个字,率先迈开步伐。
……
婚礼进行曲庄重地响起,宴会厅沉重的双开门缓缓打开。
刹那间,所有的灯光、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惊叹声、快门声、乐曲声交织成一片,编织出一场极致繁华的梦。
林晚挽着陆靳深,踏着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两侧是宾客们或真或假的笑脸,头顶是纷扬落下的花瓣雨。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幸福微笑,目光平视着前方,仿佛正走向她人生的高光时刻。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走一步,脚底都像踩在刀尖上。挽着男人的手臂,冰冷得像铁箍。那枚用鱼线固定的戒指,在她手指上晃晃荡荡,像一个随时会被拆穿的谎言。
她能感觉到陆靳深步伐的沉稳与决绝,没有丝毫的迟疑与留恋。他甚至在走过某个区域时,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方向,似乎是为了避开某个角落的镜头,或者……某个人?
林晚不敢深想。
漫长的红毯终于走到尽头,神父站在圣坛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交换誓词的环节,流程化地进行着。
“陆靳深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晚小姐为你的妻子?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陆靳深看着她,目光穿透她精心描画的妆容,似乎落在了更远的地方。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清晰、冷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愿意。”
三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脆,却冰冷刺骨。
轮到林晚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她抬起头,迎上陆靳深的目光,努力想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找到一丝属于“丈夫”的温情,然而,一无所获。
“我愿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很快被淹没在音乐和氛围里。
然后,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伴娘捧着那枚丝绒盒子走上前。林晚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司仪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说道:“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象征永恒爱与承诺的婚戒!”
陆靳深从盒子里取出那枚硕大的钻戒。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捏着那枚冰冷的戒指,执起了林晚的右手。
林晚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生怕那松动的戒指在众目睽睽之下滑落,那将是无法收场的丑闻。
陆靳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抵抗,抬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她无法捕捉,像是……嘲讽?
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甚至称得上粗鲁地将戒指套向了她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
紧接着,是预料之中的、明显的松动感。戒指套在她手指上,空荡荡地挂着,全靠内圈那圈透明的鱼线勉强维系着,没有当场滑落。
林晚的脸颊瞬间血色尽失。
她能感觉到台下似乎有细微的骚动,一些敏锐的宾客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陆靳深的手指,在戒指套上后,并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用来固定戒指的、缠绕在指根内侧的鱼线。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随即,他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箭矢,直直射入她的眼中。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淬了毒的寒意和一种“果然如此”的蔑视。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用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来维持这场婚礼表面上的完美。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在外人看来仿佛是新郎在亲吻新娘前爱怜的低语。
然而,他贴在她耳畔的声音,却像毒蛇吐信,冰冷而残忍:
“赝品,连尺寸都撑不起来。林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坐稳陆太太的位置?连这点瑕疵,都要用这种手段来遮掩?”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冰冷,如同被瞬间抛入了万丈冰窟。
周围所有的声音、光线、色彩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那句诛心之言在耳边反复回响。
赝品……
他果然,一直是这样看她的。
神父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暗流汹涌,继续着流程:“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陆靳深直起身,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新娘,他眼底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他俯下身,薄唇象征性地、极其短暂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如同完成一个盖章确认的程序。
没有温度,没有爱意,只有彻骨的羞辱。
一触即分。
掌声雷动。
所有人都为这“完美”的一幕欢呼。
只有林晚知道,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她仿佛被当众扇了一个无形的耳光,所有的尊严,都在那冰冷的触碰和他残忍的低语中,碎裂成齑粉。
婚礼的盛宴还在继续,敬酒,寒暄,切蛋糕,跳第一支舞……她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完美地完成着每一项指令。
直到婚礼尾声,她回到临时更换礼服的休息室,终于支撑不住,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
她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依靠鱼线才勉强固定的钻戒,钻石的光芒依旧璀璨,却像无数根针,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用力地,一点点地将那圈透明的鱼线扯掉。细绳勒进皮肉,带来细微的刺痛。
鱼线被彻底拆除,戒指瞬间变得松松垮垮。
她看着它,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试图维系的可笑体面,在他眼中,不过是赝品拙劣的表演。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是陆靳深。
他没有敲门,只是冷冷地隔着门板开口,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依旧清晰冰冷:
“收拾一下,司机在楼下。今晚,回公馆。”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林晚将脸埋进冰冷的膝盖,无声地笑了,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滴落,在昂贵的婚纱裙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无人看见的湿痕。
她的新婚之夜,尚未开始,就已千疮百孔。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浮光深处终是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