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白得刺眼,弥漫着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像一条通往未知命运的甬道。急促的脚步声、推车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噪音、医护人员简短的指令声……一切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地传入林晚逐渐涣散的意识里。
她被放在移动病床上,飞速推向手术室。头顶的照明灯一盏盏掠过,晃得她睁不开眼,只能紧紧闭着,感受着身体里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剥离的剧痛和空虚。
陆靳深一直跟在旁边,步履又快又稳,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医院走廊的冷气更让人窒息。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昭示着他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家属止步!”手术室的门在眼前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那扇冰冷的、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门,仿佛也将他和里面那个正在失去他们孩子的女人,彻底分割开来。
陆靳深猛地停下脚步,站在空旷的走廊中央,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阴鸷得可怕,仿佛要将那金属门板灼穿。
孩子……
他和林晚的孩子……
这个认知,直到此刻,才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撞击着他的理智。
是什么时候的事?是那次他醉酒……只有那一次!他竟然让她怀了孕!而她,竟然敢瞒着他!在他一次次追问她身体状况时,在她一次次以“肠胃炎”、“没休息好”搪塞时,她肚子里正怀着他的血脉!
滔天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那是一种被彻底愚弄、被触碰到底线的震怒。她怎么敢?!
可与此同时,另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像一根细小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坚冰般的心脏——在看到她那毫无生气的脸,看到她身下那片刺目的鲜红时,那一瞬间掠过的、几乎让他停止呼吸的恐慌是什么?
是担心失去这个未成形的孩子?还是……
他拒绝深想。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他的耐心和某种他不愿承认的紧绷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凝重。
陆靳深立刻上前,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她怎么样?”
医生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稳却带着遗憾:“陆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胚胎着床本身就不太稳固,加上送医前活动剧烈,出血量过大,很遗憾……没有保住。”
“……”
陆靳深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被冻结的雕像。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宣判,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茫的钝痛还是席卷了他。那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失控感。某种脱离他掌控范围的事情,发生了。
“病人身体很虚弱,失血较多,需要好好休养。”医生补充道,语气带着劝诫,“小产对身体的伤害不亚于一次生产,尤其情绪上……请务必多关怀。”
关怀?
陆靳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个处心积虑隐瞒、直到瞒不住了才被迫让他知道的女人,配得到他的关怀?
就在这时,林晚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比身下的床单还要苍白,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蝴蝶翅膀。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陆靳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抹冰冷的弧度僵住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细微,却无法忽略。
护士将她推入VIp病房,小心地将她转移到病床上,挂上营养针和收缩子宫的点滴。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林晚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她能感觉到小腹处传来的、不同于之前的、代表着彻底失去的疼痛。
孩子……没有了。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他\/她的存在,还没来得及为他\/她想好一个名字……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头发。
陆靳深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看着她流泪,看着她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如同破碎瓷娃娃般的脆弱,心头的怒火与那丝陌生的刺痛交织缠绕,最终化作了一句淬着寒冰的审问:
“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林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林晚闭上眼,更多的泪水涌出。她知道,审判来了。
“说话!”陆靳深失去耐心,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瞒了我多久?!嗯?!”
林晚被他扯得生疼,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睁开泪眼,迎上他盛满怒焰和怀疑的眸子,声音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一个多月……婚礼前……那次……”
果然!
陆靳深眼底的风暴更甚:“所以,从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一直瞒到现在?林晚,你真是打得好算盘!是不是想着等肚子大了,就可以用这个孩子彻底绑住我,绑住陆家?!”
他的话语,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林晚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刚刚失去孩子的父亲,是如何用最恶毒的心思来揣度她这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心痛,远远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我没有……”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怕……”
“怕?”陆靳深冷笑,打断她,“怕我知道后,不会要这个孩子?还是怕我知道后,会影响你们林家的利益?!”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收起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利用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来达到目的,林晚,你让我觉得恶心!”
“……”
林晚彻底失去了所有声音,只是睁大眼睛,空洞地看着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
原来,在他心里,她竟是如此不堪。
原来,失去孩子的痛苦,在他眼中,也只是她博取同情的戏码。
心,死了。
在这一刻,伴随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一起死了。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头,将脸埋进枕头里,肩膀因为无声的恸哭而微微颤抖。
陆靳深看着她这副彻底放弃辩解、如同失去灵魂的模样,胸口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却莫名地堵得他发慌。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砰”的关门声,如同最终的判决,重重砸在林晚的心上。
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
手术室外的审判结束了。
他判定了她的罪。
而那个无辜逝去的小生命,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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