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厢,像一口缓缓下沉的铅棺。
陆靳深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将空气都冻结成冰碴。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闭目靠在椅背上,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那道深刻的褶皱,昭示着他极差的心情。
林晚蜷缩在另一侧,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膝盖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那带着警告意味的触感,冰冷而黏腻,挥之不去。程砚那声关切的询问,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圈圈恐慌的涟漪,更在陆靳深那里,点燃了猜疑的引信。
她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果然,车子驶入别墅,刚在主楼前停稳,陆靳深便睁开眼,率先下车,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离开,而是站在车边,冷冷地看着她。
林晚在他的注视下,动作僵硬地下了车。
“从今天起,”他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这栋房子一步。”
林晚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禁足?他竟然要禁她的足?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带着一丝微弱的反抗。
陆靳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讥诮:“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他上前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看清内里所有隐藏的心思。
“还是说,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偶遇’什么人?重温那份多余的‘关心’?”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林晚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血色尽失。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反驳他那肮脏的揣测,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如此赤裸的羞辱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根本不会信。
在他构筑的世界里,她的一切行为都被打上了“算计”和“不忠”的烙印。
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和那双因为屈辱而微微泛红的眼睛,陆靳深眼底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掌控一切的冰冷。
“记住我的话。”他丢下最后一句警告,转身,迈着决绝的步伐离开了。
林晚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冰冷的车身。
初夏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寒冷。
不准踏出房子一步。
这座华丽的牢笼,从此连花园那片有限的天空,都对她是奢侈。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了这栋冰冷建筑的四面墙壁之内。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进房子里。王姨迎上来,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地问:“太太,您没事吧?”
林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回到那个布满隐形监控的次卧,她反锁了门(尽管知道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绝望,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抬起头,环顾这个精致却冰冷的房间。这里的一切,家具,摆设,甚至空气,都带着陆靳深的印记,都处于他的绝对掌控之下。她像一只被囚禁在透明玻璃箱里的昆虫,活动范围清晰可见,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窥探之下。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阳光灿烂的花园。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玫瑰开得正好,远处的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那是触手可及的自由,却也是她无法跨越的雷池。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玻璃,仿佛能感受到那道无形的、由他意志构筑的屏障。
窒息半径。
他以自己为中心,为她划下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活动半径。
在这个半径内,她是他的所有物,必须绝对服从,不能有丝毫自己的意志和空间。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没有哭声,只有肩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原来,失去孩子不是终点。
原来,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他正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磨灭她作为“人”的痕迹,将她彻底变成一个依附于他、没有灵魂的附属品。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流逝。
傍晚,王姨送晚餐进来时,看到林晚依旧保持着蜷缩在窗边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化成了那里的一部分。
“太太,您多少吃一点吧……”王姨的声音带着哽咽。
林晚没有反应。
王姨叹了口气,将餐盘放在小茶几上,默默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
陆靳深站在门口,走廊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没有开灯,就那样站在阴影里,看着蜷缩在窗边、如同被遗弃小猫般的林晚。
他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准备绝食?”他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用这种方式抗议?”
林晚依旧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陆靳深似乎失去了耐心,他迈步上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黑暗中,他的眼睛如同狩猎的猛兽,闪烁着幽冷的光。
“林晚,别挑战我的耐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意味,“你的命,你林家的未来,现在都系在你是否‘听话’上。收起你那些无用的骨气和眼泪。”
他的指尖用力,捏得她下颌生疼。
“吃饭,或者,我让宋城停止对林氏下个季度的所有资金支持。”他给出了选择,一个她无法拒绝的选择。
林晚空洞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波澜,那是被现实碾碎后的、麻木的痛楚。
她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冷硬如雕塑的轮廓。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陆靳深松开了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很好。”
他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样,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丝毫温度。
林晚维持着抬头的姿势,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地、僵硬地站起身,走到小茶几旁。
餐盘里的食物已经冷透,凝结着一层白色的油脂。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冰冷的粥,送入口中。
机械地咀嚼,吞咽。
像完成一项任务。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粥里,混在一起,被她一同咽下。
窒息的半径之内,连悲伤,都必须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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