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被秘密带走的次日清晨，一场无声的肃清在云境区悄然展开。霍峥的安保团队以例行安全检查为由，更换了数名关键岗位的服务人员，所有与王经理过往甚密的基层管理者都被约谈。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连惯常的轻言笑语都稀疏了许多。
沈清歌坐在静思区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那份烧焦的账本。她的指尖划过“夜莺”二字，脑海中飞速运转。昨夜霍峥离去时那句“游戏才刚刚开始”像警钟般在她心头回荡。能驱使王经理这样的中层管理者甘愿顶罪，能让蔷薇铤而走险，这个“夜莺”在“天穹”的根基，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她必须尽快巩固自己的阵地。
上午十时，傅深的传唤如期而至。这一次，地点选在了他办公区的私人会客室，而非上次那个充满对峙意味的套房。
沈清歌推门而入时，傅深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前讲电话。晨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疲惫的轮廓。
“……实验室的损失评估尽快给我，安抚好林教授团队，所有补偿标准按最高规格。”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王振坤，按规矩处理，不必再请示。”
他挂断电话，缓缓转过身。几日不见，他下颌线绷得更紧，眼底带着熬夜留下的浅淡青黑，但那双眼睛看向她时，已没有了上一次的暴怒与猜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权衡的审视。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率先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雪茄盒，动作熟练地剪开一支，“事情基本查清了。王振坤挪用资金，勾结外部攻击实验室，栽赃于你，证据确凿。”
沈清歌依言坐下，姿态沉静，没有急于开口。
傅深点燃雪茄，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瞬间锐利的眼神：“他扛下了所有事，声称是出于个人恩怨。你怎么看？”
这是一个试探。试探她是否满意这个结果，是否愿意就此收手，也试探她是否看清了这背后的浑水。
沈清歌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稳无波：“王经理有动机，也有能力。这个结论，合情合理。”她顿了顿，话锋微转，“只是，能让他甘心扛下所有罪责，这‘个人恩怨’的价码，恐怕不低。”
傅深夹着雪茄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寒意。他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她在暗示背后还有人，而她，不打算就此罢休。
“价码确实不低。”傅深将雪茄搁在水晶烟灰缸边缘，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形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谈话姿态，“不过，在‘天穹’，知道太多，有时并非好事。水至清则无鱼。”
他在警告她适可而止。
“我明白傅先生的顾虑。”沈清歌微微颔首，却不退缩，“但我更相信，隐患不除，终成祸患。这次是实验室，下一次，或许就是更核心的地方。我既然选择了与傅先生合作，自然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在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下进行。”
她没有提自己遭受的诬陷，而是将立场牢牢绑定在“合作”与“共同利益”上，这无疑更能打动傅深。
傅深凝视着她，沉默了近一分钟。雪茄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扩散。他似乎在评估，评估她的价值，评估留下她可能带来的麻烦与收益。
最终，他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你说得对。合作，需要稳定的环境。”他重新拿起雪茄，吸了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王振坤的位置空出来了。云境区需要一个新的副主管，负责内部运营和部分资源调配。”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橄榄枝！不仅意味着信任的初步恢复，更意味着她将获得实实在在的权力，能够接触到俱乐部更核心的运营层面！
沈清歌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傅先生的意思是？”
“我觉得你合适。”傅深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有能力，也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当然，”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这个位置盯着的人很多，能不能坐稳，看你自己的本事。”
机遇与挑战并存。坐上这个位置，她将拥有更多调查“夜莺”的便利，但也必然成为更多明枪暗箭的目标。
“我会尽力，不让傅先生失望。”沈清歌没有犹豫，坦然接受了这份“礼物”，也接下了随之而来的风险。
傅深似乎对她的干脆很满意，点了点头：“具体任命，梅姐会通知你。相关权限会陆续开通。”他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沈清歌起身，微微躬身，准备离开。
“沈清歌。”在她走到门口时，傅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记住，我给你这个位置，是因为你的‘价值’。别让我觉得，这笔投资不划算。”
“我始终记得自己的价值所在。”沈清歌回头，与他目光交汇，清晰地说道。
离开傅深的办公区，沈清歌没有直接回静思区，而是绕道去了云境区的琉璃厅。她需要亲耳听听这里的风声。
果然，王经理倒台和她即将接任的消息已经像野火般传开。所到之处，那些曾经或明或暗排斥、嫉妒她的目光，此刻都变得复杂无比——有敬畏，有恐惧，有审度，也有更深藏的嫉恨。蔷薇派系的几个核心成员看到她，更是脸色煞白，匆匆避开。
梅姐在一处偏厅找到了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恭敬与谨慎：“沈……沈主管，傅总已经吩咐过了。您的办公室正在整理，相关权限和资料，稍后会送到静思区。”连称呼都立刻改变了。
沈清歌淡淡点头：“有劳梅姐。先把近期云境区所有人员档案、物资清单和资金流水送过来。”
“是，我马上安排。”梅姐应声退下，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权力的滋味，如此直观。沈清歌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沉的紧迫感。傅深用权力捆绑她，霍峥用警告提醒她，暗处的“夜莺”用仇恨盯着她。她如同行走在万丈悬崖边的索道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回到静思区不久，梅姐亲自带着一摞厚厚的文件送来。随行的还有两名低眉顺目的年轻女侍，说是安排给她的临时助理。
沈清歌打发走助理，独自翻阅着文件。这些是云境区最基础的运营资料，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她看得极快，大脑如同高效运行的扫描仪，捕捉着任何不同寻常的细节。
在翻阅一批已报废设备清单时，她的目光骤然停住。清单里有一台老型号的全息投影仪，报废理由是“核心元件老化，无法修复”，签字人是王经理，而申请报废的时间，就在他提交那笔问题采购申请的前一周！
太巧了。巧得像是为了给新设备的采购腾出理由和预算。
她立刻调取那台报废设备的最终处理记录，发现它被送往了俱乐部的内部回收站。但回收站的入库记录却显示，接收的是一批“废旧金属及塑料”，并没有单独标注这台投影仪。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王经理会不会利用报废流程，将一些还能用的设备偷偷运出去，或者……拆解出某些敏感部件另作他用？
她需要去那个回收站亲眼看看。
凭借新获得的主管权限，沈清歌很顺利地进入了位于俱乐部地下二层的内部回收站。这里空间巨大，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家具、电器和装饰品，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她按照记录找到那批“废旧金属”的堆放区域，仔细翻找。很快，她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台型号匹配的老旧投影仪。它外壳布满灰尘，看起来确实废弃已久。
沈清歌蹲下身，戴上事先准备的手套，仔细检查。当她试图打开投影仪的外壳时，发现接口处的螺丝有近期被拧动过的崭新划痕！
她心中一动，用力撬开外壳。内部的情形让她瞳孔微缩——核心的量子处理器和内存模块竟然不翼而飞！只留下空荡荡的插槽和几根被粗暴剪断的数据线。
这不是正常的报废。这是有目的的拆解！
王经理偷偷拆走了这些核心部件。它们被用在了哪里？是否与攻击实验室的设备有关？
她立刻用通讯器拍下照片，正准备联系霍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回收站入口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跟踪她！
沈清歌立刻警觉，收起通讯器，假装继续检查其他废弃物，同时用余光留意着入口方向的动静。地下空间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节能灯发出惨白的光，将堆积如山的废弃物投射出幢幢鬼影般的轮廓。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出口方向移动，步伐看似从容，全身肌肉却已悄然绷紧。她能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正从某个隐蔽的角落死死锁定着她。
是“夜莺”的人？还是蔷薇残余的同党？
就在她即将走到出口时，斜刺里突然传来一阵金属倒塌的巨响！只见旁边一座堆叠的废弃桌椅猛地向她这边倾倒下来！
沈清歌反应极快，侧身向旁边一跃，险险避开了主要的砸落区域，但飞扬的灰尘和溅起的金属碎片还是扑了她一身。
她半跪在地，急促地喘息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倒塌物后方。昏暗的光线下，她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废弃物的迷宫深处。
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她稳住心神，没有贸然去追。敌暗我明，追击太过危险。
她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检查了一下，除了手臂被飞溅的金属片划破一道浅口，并无大碍。但心中的寒意却层层蔓延开来。
对方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而且，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她低头看着手臂上渗出的血珠，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坚硬。
看来，她这个新上任的“沈主管”，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除之而后快了。
她拿出通讯器，直接接通了霍峥的频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霍先生，我在内部回收站。有人想要我的命。”
“我想，我们有必要认真谈一谈，关于那位‘夜莺’先生了。”
（第2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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