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瓣被碾碎的“幻梦兰”残骸,带着一丝诡异的冷香,随风散入清晨湿润的空气里。南诏、嫁祸、挑拨离间……这几个字眼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在她早已波澜滔天的心湖里激起更混乱的漩涡。
他给的生路,蜿蜒曲折,遍布迷雾,更像是一条引她走向更未知深渊的险径。
“……陛下明察秋毫,臣……愚钝,未曾想到此节。”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惊疑不定,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软。除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她此刻找不到任何更安全的应对。承认自己“愚钝”,总比被坐实“心怀鬼胎”要好。
萧景玄对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也未深究她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抛下那句石破天惊的推测后,便又恢复了那副闲适赏景的模样,仿佛刚才谈论的并非一桩牵扯两国、血溅官道的阴谋,而是今日天气如何。
“世间魑魅魍魉,总爱行此鬼蜮伎俩,不足为奇。”他语气淡漠,信步向前,月白的袍角拂过沾着晨露的草叶,“只可惜,算计得再精,也终有败露之时。”
这话像是对南诏的蔑视,又像是一句飘忽的警告,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逾千斤地砸在她心上。她沉默地跟随着,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
御花园景致宜人,晨光熹微,鸟鸣清脆,她却只觉得周身寒冷,阳光照在身上也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这看似宁和的漫步,比昨日棋枰前的对峙更令人窒息。
不知不觉,竟又绕回了昨日那处暖阁附近。只是此番并未入内,李德全早已命人在临水的一处敞轩内设好了精致的早膳桌案。
“走了一程,想必也饿了。陪朕用些点心。”萧景玄自然而然地步入轩中,在主位坐下。
她只能依言在下首陪坐。白玉碟里盛着各色精巧糕饼,热气腾腾的牛乳羹,还有她京郊宅邸里也常备的、她惯用的那款蜂蜜。一切看似周到体贴,无微不至。
他却并未动筷,只执起手边一盏清茶,慢悠悠地撇着浮沫,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面前那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
“这虾饺看着倒是不错,是尚食局新来的江南厨子的手艺。”他随口道,像是闲谈,“朕记得,爱卿祖籍亦是江南?应是合口味的。”
她的筷子刚刚抬起,闻言骤然僵在半空。
江南……原主楚望舒的祖籍,确是江南水乡。可她这个异世来的灵魂,对此并无半分乡情口味的偏好,甚至因着原主记忆的影响,对过于甜腻精致的南方点心并无太多好感,反而更习惯北境的粗犷面食。
他连这个都知道?是调查得足够细致,还是……又一次精准的试探?
心脏猛地收缩,她感到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是在看她是否会下意识地选择那碟虾饺,从而印证她“楚望舒”的身份?还是看她是否会避开,露出马脚?
电光石火间,她强迫自己手腕自然下落,夹起了离那虾饺最远的一小块金丝枣糕,送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只觉得喉咙发紧,吞咽困难。
“臣……离家日久,口味早已杂了。”她低声道,试图遮掩过去。
萧景玄看着她,眸光深沉,嘴角那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未变,并未追问,只淡淡“哦”了一声,也夹起一枚虾饺,优雅地尝了一口。“尚可。只是这馅料调得过于甜鲜,失了河虾本身的清甜,火候也略过了些。”
他精准地点评着,仿佛真的只关心美食。随即,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玉筷,看向她。
“说起江南,前日倒是有
一桩趣事。”他语气轻松,“苏州知府进献了
一批上好的碧螺春,朕喝着觉得不错,便想着也赐些给爱卿尝尝。昨日就让内侍府备下了,应是随赏赐
一并送抵你京郊府上了。爱卿可尝过了?觉得如何?”
赏赐?碧螺春?
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愕然!
昨日?昨日她被急召入宫,困于棋局,惊于血案,软禁于此……何曾回过府邸?又何曾见过什么赏赐新茶?
他分明知道!他故意在此刻提起,是试探她是否与外界有联系?还是……
瞬间,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那方莫名出现的绣帕!是否就是混在那批所谓的“赏赐”之中,被有意无意地送到了她的面前?!那根本不是什么暗处的投石问路,而是来自御座之上、精心设计的诱饵?!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指尖都冰冷麻木。她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自己仿佛一个提线木偶,每一步,每一个反应,甚至每一次惊惧慌乱,都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收入眼中,计算得分毫不差!
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骇,萧景玄唇角的笑意似乎深了些许,却又很快隐去,化作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怎么?爱卿未曾收到?”他微微蹙眉,转向侍立一旁的李德全,语气微沉,“李德全,朕吩咐的事,是如何办的?”
李德全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陛下,赏赐昨日巳时便已送出,按理应是送达了。许是……楚将军昨日匆忙应召入宫,未能留意?或是下人们疏忽,未曾及时禀报?”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她坐在那里,如同置身冰窟,周围精致的美食、温暖的晨光、淙淙的流水声,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只有帝王那双看似关切、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睛,清晰地烙在她的视网膜上。
他什么都知道。那帕子,那腰牌,她的恐惧,她的困惑……他像是一个高超的弈者,冷眼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在自己布下的迷局中惊慌失措。
而那句关于南诏嫁祸的“开脱”,此刻想来,更是充满了讽刺与玩弄。他随手抛出一个解释,又随手可以收回。生杀予夺,皆在他一念之间。
“是……臣昨日离府匆忙,未曾留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谢陛下赏赐。”
萧景玄这才似是释然,点了点头:“那便好。回头朕再让人送些来便是。”他重又执起茶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闲适,“这茶须得用八十度的山泉水,冲泡得法,方不辜负其香。爱卿若得闲,可慢慢品味。”
慢慢品味。
品味这环环相扣的局,品味这无处不在的掌控,品味这温柔刀锋下的冰冷杀机。
她低下头,看着碟中那块被她咬了一口的金丝枣糕,甜腻的滋味还残留在舌尖,却只让她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晨光明媚,暖阁在望,流水潺潺。
她却已被彻底困死在这金雕玉砌、温柔款款的牢笼之中,进退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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