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殿西院的夜晚,在淅沥雨声中显得格外漫长而难熬。
楚惊囍和衣躺在陌生的床榻上,锦被柔软,却驱不散周身彻骨的寒意。眼睛睁着,望向帐顶模糊的绣纹,耳力却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院外的一切动静——规律的巡逻脚步声,远处隐约的更漏,以及风雨敲打窗棂的单调声响。
萧景玄虽离去,但他留下的无形枷锁和那句“军中”带来的惊涛骇浪,却将她紧紧包裹。南诏刺客的供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所有与“楚将军”三字相关的人的头顶。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院落的暗处,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那纸条的传递,恐怕已惊动了帝王布下的天罗地网。
下一步,会是什么?
就在她心神紧绷之际,极轻微的一声“咔哒”,似是从床榻内侧的墙壁传来。
声音极轻,若非万籁俱寂,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屏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
是错觉?还是......
又是极其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移开的摩擦声。紧接着,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流变化,从床榻内侧的阴影里传来。
那里......有暗格?!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是了,这深宫之中的殿宇,尤其是一些并非近年新建的宫苑,常有各种不为人知的暗道或暗格,用于避险或传递隐秘!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是那个传递纸条的人?他(她)竟然能利用这里的暗格?!
极度冒险的冲动攫住了她。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弄清真相、甚至联系外界的渺茫机会!
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萧景玄心思缜密如鬼,他安排她住进这里,会不会早就知道这暗格的存在?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墙内的微响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和对现状的不甘,压过了谨慎。她不能永远这样被动地等待审判!
她极其缓慢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坐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如同猫儿般悄无声息地挪到床榻内侧。月光被厚厚的云层和雨幕遮挡,室内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她凭着记忆和感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光洁的墙壁上摸索。指尖划过微凉的木质墙面,仔细感受着每一寸的差异。
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顺着缝隙摸索,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方形的轮廓。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试图推开,但那暗格纹丝不动。
难道需要机关?她蹙眉,指尖在暗格四周更细致地探寻。终于,在暗格上方约三寸处,摸到一个微微凸起、仅粟米大小的点。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按住那凸点,小心翼翼地向下一压。
“咔。”又是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那方形的暗格悄然向内滑开了一丝缝隙!一股陈旧的、带着淡淡灰尘气息的空气从中逸出。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凑近那道缝隙,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问道:“谁?”
暗格内一片死寂。良久,就在她以为对方已然离开时,一个极其沙哑、模糊、仿佛刻意扭曲过的声音,气若游丝地传了出来:
“......地图......危......勿信......”
短短四个词,破碎不堪,却像惊雷一样在她脑中炸开!
地图!果然是指北狄王帐地图!
危?什么危险?是地图有危险,还是她处境危险?
勿信?不要相信什么?皇帝?还是......其他人?
她急欲再问:“什么地图?谁危?勿信谁?”
然而,暗格内再无回应。只有那丝微弱的、陈旧的气流,表明对面或许还有人。
就在她心急如焚,试图将暗格再推开一些时——
“砰!”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侍卫短促的呼喝声和兵器出鞘的锐响!
“有刺客!”
“保护院子!”
喧嚣声骤然打破了夜的寂静!
楚惊喜浑身血液瞬间凉透!被发现了?!
她猛地将暗格推回原位,那声轻微的“咔哒”声淹没在院外的打斗声中。她飞速退回床榻,拉过锦被盖在身上,紧闭双眼,假装被惊醒,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震碎胸骨。
是暗格另一边的人被发现了?还是冲着她来的真正刺客?亦或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脚步声、呼喝声、金铁交鸣声在院外激烈响起,又很快趋于平静。似乎闯入者并未能深入,便被迅速制服或格杀。
整个过程,短暂得如同潮汐涨落。
很快,院门外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依旧。仿佛方才的厮杀只是一场幻觉。
但浓重的血腥气,却丝丝缕缕地透过门缝窗隙,弥漫了进来。
她的指尖在锦被下冰冷一片。
“参军事大人?您可安好?”门外传来值守太监刻意提高、带着一丝紧张的问询声,显然是在确认她的情况,也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发生了何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刚被惊醒的沙哑和惊惶。
“无事,惊扰大人了。只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太监夜闯宫禁,已被拿下。”门外的回答滴水不漏,迅速将一场血腥刺杀轻描淡写地带过。
楚惊囍不再说话,只是蜷缩在锦被里,浑身发冷。
暗格那边的警告,院外的刺杀,空气中的血腥......这一切都昭示着,这座宫廷的夜晚,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危机四伏。
而那破碎的警告——“地图...危...勿信...”——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不祥的谜团,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地图,究竟在谁手中?又会引来怎样的危险?
不要相信......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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