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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中央环形会议厅被临时改造成了庄严而冰冷的审判庭。穹顶之下,原本用于展示星图与数据的巨大环形屏幕,此刻显示着联合月球基地(LJb)与地球联合政府(UEG)交织的徽记,以及一行醒目的标题:月球特别军事法庭 - 静海壁垒叛乱案。旁听席上座无虚席,前排是月球秩序委员会成员、地球特使团代表、军方高层,后面则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基地技术人员、士兵代表以及少数被允许进入的媒体人员。空气凝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电荷。
倒计时在审判庭一侧的副屏幕上无声闪烁:629:18:33。这场审判,不仅仅是对过去叛乱的清算,更是对人类在末日压力下,如何定义正义、秩序与生存的拷问。
三名法官端坐在审判席上,主审法官是一位以严谨和公正着称的月球籍资深法学家,两侧分别是地球籍和月球籍的法官,象征着地月联合的司法权威。检察官席上,坐着来自联合内务办公室的检察官,表情肃穆。辩护席则略显冷清,只有一名由法庭指派的、年轻的月球籍律师,他面前堆放着厚厚的卷宗,眉头紧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告席那个略显孤寂的身影上——刘宇轩,前能源部门高级工程师,静海壁垒叛乱名义上的最高协调人(实际领袖赵启明已自毁)。他穿着灰色的囚服,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超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庭审开始,检察官起身,以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宣读起诉书,指控刘宇轩犯有叛国罪、煽动暴乱罪、破坏月球基地关键设施罪等十余项重罪。他展示了大量的证据:刘宇轩与各地叛乱分子加密通讯的记录、其在自治委员会选举中煽动对立情绪的演讲、以及静海壁垒内缴获的、标有他签名的部分行动计划。
“被告的行为,”检察官的声音在寂静的审判庭内回荡,“不仅在月球基地最需要团结一致应对外部威胁的时刻,造成了严重的内部分裂和人员伤亡,更极大地消耗了我们宝贵的资源和时间,险些让‘火种’计划功亏一篑!其罪行,证据确凿,性质恶劣,必须予以严惩,以正视听,以儆效尤!”他请求法庭判处刘宇轩最高刑罚——永久流放至月球背面极端环境下的封闭矿坑,直至自然死亡。这是一种比死刑更漫长的折磨。
轮到最后陈述,刘宇轩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法官,也没有看检察官,而是将目光投向旁听席,扫过陈锋冰冷的面孔,叶薇复杂的眼神,萨米尔紧蹙的眉头,以及周雨晴大使那审视的目光。
“法官大人,各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清晰可闻,“我承认,我组织并参与了反抗活动。但我并不承认‘叛乱’的指控。”
审判庭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我们反抗的,不是月球基地,不是人类文明,”刘宇轩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力量,“我们反抗的,是一种被默认为唯一真理的、冰冷的生存逻辑!反抗的是那个为了所谓‘文明延续’,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几十亿同胞的‘火种’计划!”
他提到了马克?罗森,那个在天梯保卫战中“被自杀”的工程师,提到了b-7区那些手无寸铁却倒在血泊中的平民,提到了雷将军的“清算”行动组如何滥用权力,制造恐怖。
“当生存的代价是抛弃我们之所以为人的良知与同情,这样的生存,还有何意义?”他质问道,声音微微提高,“‘火种’计划保存的,不过是一个文明的空壳,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标本!我们选择反抗,是因为我们相信,人类文明真正的价值,在于活着的、有血有肉的人之间彼此的联结与守望,在于面对绝境时,我们依然能选择团结而非抛弃,选择希望而非绝望!”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陈锋身上:“总指挥,您或许认为您在做出最理性、最必要的选择。但您有没有想过,您正在被您所依赖的力量,一步步改造成它想要的样子?一个…没有感情,只有效率的决策机器?我们反抗的,也是这个过程!”
陈锋的增强现实眼球光芒微微一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他放在桌面下的机械右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辩护律师随后做了尽可能的辩护,强调刘宇轩的动机并非个人野心,而是出于对同胞的关怀和对文明本质的担忧,并指出其在静海壁垒内也曾尽力保护非战斗人员,请求法庭考虑其初衷和部分积极行为,从轻发落。
休庭合议的时间并不长。当法官们重新回到审判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主审法官宣读了判决书。法庭认定,刘宇轩所犯叛国等罪名成立,其行为确实对月球基地的安全和稳定造成了严重危害。但是,法庭也采纳了部分辩护意见,考虑到其动机中存在“对文明存续方式的深切忧虑”这一复杂因素,以及在叛乱过程中确有个别保护平民的行为,因此,未采纳检察官关于永久流放的最高量刑建议。最终判决:判处刘宇轩强制劳役三十年,在严格监控下,于月球指定工业区服刑,其专业知识可用于基地必要之生产建设。
这个判决,既维护了法律的威严,肯定了基地秩序的不可挑战,又留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象征性的“人性”余地。它没有满足激进派彻底清除的要求,也没有完全响应同情者的宽恕呼声,是一个典型的、在巨大压力下寻求平衡的政治性判决。
刘宇轩听完判决,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嘲讽与释然的复杂表情。他没有上诉。
审判结束,人群在压抑的气氛中缓缓散去。陈锋第一个起身离开,步伐依旧稳定。叶薇看着刘宇轩被法警带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萨米尔沉默地推了推眼镜。周雨晴大使则与身边的顾问低声交换着意见,显然在评估这场审判对地月关系的影响。
倒计时依旧:628:59:01。
月球法庭用一场精心平衡的审判,暂时为静海壁垒的烽火画上了一个句号。但它所未能解答的,是关于生存与人性、效率与良知之间那道永恒的难题。这道难题,随着观察者评估的临近,将愈发尖锐地横亘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审判结束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被摆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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