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无声渡舟与失落之地
那身影转过来的过程,缓慢得令人窒息。
没有骨骼扭动的声响,没有衣袂摩擦的声音,仿佛只是一团人形的光雾,自然地调整了朝向。
然而,当林琛和文渊看清那“面容”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天灵盖,远比这地下湖水的冰冷更加刺骨。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只有一片更加深邃、不断缓缓旋转的虚无,仿佛一个微型的、平静的宇宙黑洞,镶嵌在袍子的兜帽阴影之下。任何注视它的目光,都仿佛要被吸进去,连同灵魂一起被碾碎、吞噬。
它“看”着他们。
不是用眼睛,而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情绪的“感知”。
林琛感到自己的思维都快要冻结,连忙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文渊更是低呼一声,差点瘫软在地,作为学者,这种彻底颠覆认知的存在带给他的冲击更大。
而那艘苍白骨舟,已然无声地滑至岸边,静静地停泊在浅水中,离他们不过三五步之遥。舟身并非完全由骨骼构成,近距离看,更像是一种玉化了的不明生物骸骨与某种奇异木材的结合体,散发着冰冷与死寂的气息。
身后的杀机已然迫近!
清理者虽然也对这诡异的摆渡人显露出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但她那被编程设定的杀戮指令显然压倒了一切未知带来的迟疑。她手中的能量短刃嗡鸣声加剧,猛地蹬地,如同猎豹般扑来,刀刃直刺林琛后心!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静立的摆渡人,握着苍白撑杆的、同样由微光凝聚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爆发。
但扑在半空中的清理者,动作猛地一僵!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她身上所有电子设备的光芒瞬间紊乱闪烁,发出细微的、过载般的滋滋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摔落回浅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那无形的束缚依然存在,让她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极其艰难缓慢,那只电子眼中疯狂闪烁着错误代码和强烈的干扰信号。
摆渡人的规则,不容破坏。登舟之前,岸上禁绝杀戮。
林琛和文渊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
“走……快上船!”文渊声音发颤地催促道,虽然恐惧,但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林琛不再犹豫,抱起杨倩儿,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中,然后快速登上了那艘苍白骨舟。文渊紧随其后。
踏上舟身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顺着脚底蔓延全身,并非纯粹的低温,更像是一种……生命活性被压制的感觉。舟上异常平稳,仿佛不是飘在水上,而是固定在虚空之中。
摆渡人见他们登船,那虚无的面孔“望”了一眼水中艰难挣扎的清理者,然后缓缓地、再次转过身去,恢复了最初“眺望”湖心的姿态。
手中的苍白撑杆,轻轻在岸边的岩石上一点。
骨舟无声无息地、平稳地滑离了河滩,朝着湖泊中心那片无尽的蔚蓝光芒驶去。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既定轨迹般的意味。
岸上,清理者眼睁睁看着目标登船离开,电子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无力感。她试图抬起手臂武器射击,但手臂抬起的速度慢得如同电影慢放,能量光束射出时,骨舟早已驶出老远,微弱的光束没入湖水,消失无踪。
她只能徒劳地看着那艘骨舟载着林琛三人,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蔚蓝湖面上的一个小白点。
骨舟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脚下湖水偶尔荡起细微的波纹,证明他们正在移动。
文渊瘫坐在船板上,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不时偷偷看一眼船头那恐怖的背影,又赶紧低下头。林琛则将杨倩儿小心放平,检查她的状态。还好,她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和心跳还算平稳,只是身体冰凉得吓人。
直到此刻,暂时脱离了致命威胁,林琛才猛地想起——代价!
他付出了那块黑色奇石!那到底是什么代价?
他立刻仔细感受自身。能量没有减少,伤势没有恶化,记忆似乎也没有缺失……那代价体现在了哪里?
他猛地看向文渊,急声问道:“文教授,那块黑石头!那到底是什么代价?”
文渊脸色苍白地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后怕:“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古籍里从未记载得如此具体……每一种‘渡资’代表的代价都神秘莫测。可能……不是即时显现的?或许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应验?或许……是某种气运的流失?或者……”他打了个寒颤,“……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概念被取走了?”
未知的代价,往往比已知的更加令人恐惧。
林琛的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仿佛签下了一份没有条款的魔鬼契约。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空空如也。不仅黑色奇石没了,他之前捡到的、原本打算仔细研究的那块带有奇异纹路的石头(从第九十三章开始携带),也不知所踪!
是刚才混乱中掉落了?还是……也被一并作为“代价”收走了?
无法确定。这种对自身状况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其不安。
骨舟依旧在无声前行。周围的蔚蓝光芒越来越盛,湖水却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仿佛航行在了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之上。可以看到下方极深处,有巨大而模糊的阴影缓缓游动,形态诡谲,不似已知的任何生物。
这里的能量气息也更加浓郁和古老,带着淡淡的威压。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文渊看着四周完全陌生的景象,喃喃自语。这绝不是任何已知的地下水域。
摆渡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船头,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忽然,林琛感到船身微微一顿。
并非撞到东西,而是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凉的膜。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蔚蓝色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昏黄、如同夕阳余晖般的光线,来源不明。他们驶出了一条狭窄的水道,进入了一片更加广阔、但却破败不堪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被遗弃了无数岁月的古老码头或者地下港口。
脚下不再是自然形成的湖泊,而是人工开凿的巨大水道,只是里面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积水。水道的两旁,是鳞次栉比的、用巨大石块垒砌而成的建筑残骸,风格古老而奇诡,绝非任何人类历史上的文明样式。许多建筑已经彻底坍塌,化为一堆堆巨石,只有少数还顽强地屹立着,窗口如同黑洞洞的眼睛,凝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和死寂的味道,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停滞。
苍白骨舟缓缓驶入这片死寂的废墟港口,最终,在一处相对完整的石制平台上,轻轻靠岸。
摆渡人手中的撑杆再次轻轻一点平台。
意味着,目的地已到。
它完成了它的“摆渡”。
然后,它和那艘骨舟,就在林琛和文渊的眼前,开始变得透明、虚幻,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几秒钟内,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林琛、文渊以及昏迷的杨倩儿,站在这片陌生、死寂、散发着无尽苍凉气息的失落之地。
脚下是冰冷的石板,眼前是望不到边的宏伟废墟。
来自远古的风,穿过残破的石柱和建筑,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早已被遗忘时代的悲哀。
他们被送到哪里了?
而那支付黑色奇石的代价,又究竟是什么?
“这……这里到底是……”文渊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震撼和茫然,他作为一名考古学者,竟完全无法辨认出这里的任何文明特征。
林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巨大的废墟。
危险或许暂时远去,但生存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必须找到水源、安全的栖身之所,并尽快弄清这个地方。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脚下的石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
就在他试图拂去灰尘,看清刻痕时——
哒……
哒……
哒……
一阵极其轻微、但却富有规律的、仿佛硬物敲击石板的声音,从远处一座半塌的巨大拱门深处,清晰地传了过来。
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刺耳。
有人?
或者……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这里?
林琛和文渊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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