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大比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表面的涟漪虽在几日後渐渐平复,但水下涌动的暗流,却愈发湍急。
张问依旧待在尸处理房,无人打扰,也无人敢来分配新的杂役。这倒正中他下怀,给了他更多时间巩固修为,消化那日强行凝聚万尸虚影带来的感悟与消耗。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死气的掌控更加精微,汲取尸体残余灵力的效率也提升了不少,丹田内那团由死气与灵力交织而成的灰蒙蒙气旋,愈发凝实,隐隐有向下一阶段突破的迹象。
这日深夜,月隐星稀,尸处理房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处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上,偶尔飘起几点惨绿的磷火。
张问正盘坐于地,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流,丝丝缕缕地从周围堆积的尸体上剥离,汇入他体内。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厉芒,周身死气瞬间收敛。
有人来了!
不是陈缘顾那种温润平和的气息,而是一种……阴冷、飘忽,如同暗夜中滑行的毒蛇,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依旧让他脊背发凉的威压。这威压,远胜当日的执刑长老!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石屋门口,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来人穿着一身苍云宗内门长老标准的墨青色云纹道袍,身形高瘦,面容看起来约莫三十许,脸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却异常鲜红,一双眼睛深邃得像是两口古井,倒映着屋内飘忽的磷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正是内门十二长老中,排名最末,却也最年轻、身为掌门苍南真人亲传弟子之一的幽风长老。
“好精纯的死气操控,”幽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以凝气之躯,竟能引动如此规模的残魂怨力,更是硬接了元婴一击而毫发无伤……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问心中警铃大作。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身上扫视,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他缓缓站起身,体内那灰蒙蒙的气旋急速运转,袖中的十三具铁尸也处于随时可激发的状态。
“张问。”这一次,他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本名,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
“张问……”幽风低声重复了一遍,鲜红的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好名字。比‘张狗儿’强多了。”
他竟连这个都知道!张问心头一凛,看来这位长老并非临时起意而来。
幽风踱步走进石屋,对满地的污秽和刺鼻的气味恍若未闻,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最终落回张问身上:“不必紧张。若本座要对你不利,你此刻已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那日施展的,并非寻常邪术,倒更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炼尸驭魂之道。有趣,实在有趣。”幽风指尖轻轻敲击着旁边一具铁尸冰冷的手臂,发出清脆的叩击声,“苍云宗自诩名门正派,讲究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将这等力量视为洪水猛兽。却不知,天地能量,何分正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罢了。”
张问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判断着他的来意。
幽风似乎很满意他的沉静,继续道:“你身具异禀,却困于这污秽之地,被庸人讥笑,被高层忌惮。可想改变这一切?可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伸出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呈暗紫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鬼首图案,散发着与张问身上死气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深邃的阴寒气息。
“此物予你。”幽风将令牌抛给张问,“若遇无法解决之危,或想通了,可持此令牌,注入你的死气,自会有人接引于你。”
张问接过令牌,触手冰凉,那鬼首图案仿佛活物般,隐隐吸收着他周身散逸的死气。
“为何帮我?”张问终于开口问道。
幽风轻笑一声,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阴影:“帮你?或许吧。更或许……我只是在投资一个有趣的未来。记住,张问,这苍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有时候,看似绝路之处,未必没有通天之梯。”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枚冰冷的令牌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属于更高层次阴气的威压,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张问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眼神闪烁不定。幽风长老……这位掌门亲传弟子,最年轻的元婴长老,行为诡异,言语莫测,似乎对他这“尸道”极为了解,甚至隐隐有招揽之意。他口中的“有人接引”,指向何方?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远比外门弟子争斗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旋涡之中。这枚令牌,是机遇,还是陷阱?
与此同时,苍云宗主峰,云雾缭绕的掌门大殿内。
掌门苍南真人(化神期)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闭目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气息与天地浑然一体,仿佛他便是这山,这云,这方天地的主宰。
下首,坐着两人。一位正是当日在演武场上对张问出手的执刑长老,此刻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中带着愤懑与不甘。另一位则是一位面容古朴、气息沉凝如岳的青袍道人,正是内门大长老,同样是苍南真人亲传弟子的清风道人(元婴期)。
“掌门师叔!”执刑长老声音急促,带着恭敬,但更多的是急切,“那小子施展的绝对是邪魔歪道!竟能凝聚万尸虚影,毁我飞剑,此等凶顽,若不早日铲除,必成我苍云宗心腹大患!”
清风道人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水:“执刑师弟稍安勿躁。那日虚影,虽气息可怖,却并无寻常魔功的血煞之气,反倒更近于阴司鬼道,但又有所不同。此子根骨确实奇异,能在尸处理房那等绝灵之地自行修炼至此,或许另有机缘。”
“机缘?大师兄,那可是操控尸体啊!与魔教幽冥洞那些鬼崽子有何区别?”执刑长老激动道,面对清风这位掌门首徒、大长老,他语气收敛了些,但质疑之意不减。
一直闭目的苍南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大道之音在殿内回响:“此事,幽风方才已向本座禀报过。”
执刑长老和清风道人都是一怔。幽风是掌门亲传弟子,虽排名最末,但地位特殊,他的话在掌门心中分量不轻。
苍南真人继续道:“他言及,此子所修功法虽偏门,却未必是邪路,或可观察引导。况且,此子并未主动伤人,是王猛起了杀心在前。我苍云宗立派万年,海纳百川,若因弟子功法特异便打杀,与魔道何异?”
“可是掌门师叔……”执刑长老还想再说。
苍南真人摆了摆手,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执刑长老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此事暂且压下。外门大比照常进行,此子……暂且不予理会,由幽风暗中观察。清风,你多留意宗门内外动向,近日焚天门也派人来寻失踪弟子,莫要节外生枝。”
“谨遵师尊法旨。”清风道人躬身应道。
执刑长老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领命:“是,掌门师叔。”
待两人离去后,苍南真人深邃的目光望向殿外翻涌的云海,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低声自语:“天生道骨,却引死气……幽风,你这孩子,又在打什么主意?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八大真人闭关已久,宗门琐事皆由尔等小辈执掌,莫要引出大乱才好。”他身为化神真人,早已不理俗务,但宗门内的暗流,又如何能完全瞒过他的感知?
尸处理房内,张问将幽风给予的令牌小心收起。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位来历不明的长老,但这枚令牌和幽风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苍云宗内部派系林立,高层之间亦是明争暗斗。
“力量……才是根本。”他喃喃道,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堆积如山的“资粮”。
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提升自身实力,永远是第一要务。他重新盘膝坐下,更加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的死气与残灵。灰蒙蒙的气旋在他丹田内加速旋转,隐隐传来江河奔涌之声。
凝气大圆满的壁垒,已近在眼前。他需要更多的死气,更精纯的能量,一举突破,踏入筑基!
而在他不知道的暗处,一双属于幽风长老的眼睛,正透过层层禁制,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鲜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棋盘已经布下,这颗意外的棋子,究竟能搅动多大的风云呢?他很是期待。这苍云宗,是时候该变一变天了。而他幽冥洞少主的身份,也将在这变幻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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