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的洞府内,百年积郁的阴冷仿佛都被他手中那枚法旨玉简点燃。那“九幽轮回镜”五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尖上。突破瓶颈的契机!这诱惑,对于困守百年的他而言,足以压过对“葬龙脊”九死一生的恐惧。
他没有丝毫犹豫。百年蛰伏,磨去了浮躁,却未曾磨灭他骨子里那股向死而生的悍勇。机遇往往与致命危险相伴,这本就是修真界的铁律,他早已习惯。
组建小队的人选,需慎之又慎。此行凶险,队员实力、心性、乃至背景,都至关重要。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墨辰。
这位曾向他透露“万魂血祭”与“古冥府”秘辛的老弟子,百年间依旧在结丹中期蹉跎,被边缘化得更加彻底,几乎被宗门遗忘。但他那份对古老秘闻的渊博见识,以及在坠龙渊生存的老道经验,正是张问此行急需的。更重要的是,墨辰知晓部分内情,与他某种程度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对可控。
当张问找到墨辰,说明来意,并隐晦提及任务可能与“古冥府”线索相关时,墨辰那浑浊已久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抹惊人的亮光,如同灰烬中复燃的星火。
“葬龙脊……古老幽冥气息……”墨辰喃喃自语,干瘦的手指因激动微微颤抖,“张长老,老朽……愿往!纵死无悔!”困于瓶颈的无奈,对宗门隐秘的执着,以及对打破命运的一丝渺茫希望,让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必死的任务。
除了墨辰,张问又从自己麾下以及幽冥洞弟子中,精心挑选了三人。
鬼手,元婴初期,擅炼尸与阵法,沉默寡言,是执行危险任务的可靠好手,曾多次与张问配合,对其手段颇为信服。
血鸠,结丹大圆满,幽风的铁杆心腹之一,性情暴戾嗜杀,精通血影遁法与各种阴毒咒术。派他前来,既有增强小队战力之意,更重要的,显然是幽风的耳目,用以监视张问的一举一动。
影舞,结丹后期,身法诡异,精于暗杀与探查,同样是幽风的人。她与血鸠一同出现,监视之意不言而喻。
对于这两人的加入,张问心知肚明,并未点破。在绝对的实力与必要的价值面前,监视者亦可成为手中的刀。
三日后,一行五人集结于幽冥洞通往坠龙渊的隐秘传送阵前。
幽风与月见欢竟亲自前来送行。
月见欢依旧是一袭夺目的红衣,她走到张问面前,玉手一翻,掌心托着一枚粉色玉佩,散发着温润光泽与淡淡的魅惑气息。“张长老,此乃‘同心惑心佩’的子佩,母佩在我手中。百里之内,子母佩可相互感应,若遇致命幻境或神魂攻击,或可凭借此佩之间的联系,寻得一线清明。葬龙脊诡异,此物或能助你。”她笑容妩媚,眼神却带着一丝郑重。
张问微微动容,接过玉佩。此物虽出自合欢宗,但功效确实针对葬龙脊可能存在的危险,算是雪中送炭。“多谢月见少主。”他拱手致谢。
幽风则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地看着张问,最后只淡淡道:“张长老,活着回来。幽冥洞,需要你这份‘沉稳’。”话语平淡,却重若千钧,蕴含着无形的压力与期待。
张问面色不变,躬身一礼:“必不负少主所托。”
传送阵光华冲天而起,撕裂空间。五人身影瞬间被吞噬,消失不见。
葬龙脊,死寂的开端
短暂的眩晕与空间扭曲之后,五人脚踏实地,一股远比坠龙渊外围浓郁十倍不止的凶煞死寂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浸透全身。
饶是五人修为不俗,此刻也感到灵力运转微微一滞,神魂仿佛被无形的寒意刺痛。
放眼望去,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巨神以无上伟力劈开、又遗弃了亿万年的古战场。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暗红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没有风,空气凝滞,却充斥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亡魂在耳边尖啸的低语,直接作用于神识。
大地之上,不再是简单的白骨堆积,而是由无数巨大、扭曲、闪烁着金属或玉石光泽的龙族骸骨,构成了连绵起伏、怪石嶙峋的山脊!这些龙骸庞大得超乎想象,一根肋骨便如小山般横亘,巨大的头骨眼眶如同深邃的洞窟,其中跳跃着幽绿色的磷火,或是凝聚不散的猩红煞气。
有些骸骨呈现诡异的焦黑色,仿佛被天雷劈灼;有些则被利刃整齐切断,断口处历经万古依旧散发着惊天的锋锐之意;更有一些骸骨相互纠缠、穿刺在一起,保持着生前惨烈搏杀的最后姿态,凝固的龙威与滔天怨念混合,形成了一片片生人勿近的死亡力场。
“这里……就是葬龙脊……”鬼手声音干涩,即便是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他,也被眼前这浩瀚而绝望的死亡景象所震撼。
墨辰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他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满古老死寂气息的空气,激动地低语:“没错!就是这种气息!比宗门典籍中记载的还要纯粹、古老!这里定然与‘古冥府’有关!”
血鸠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好地方!这里的煞气,若是能炼化吸收,抵得上外界百年苦修!”
影舞则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一块巨大的龙骨阴影中,警惕地探查着四周。
张问深吸一口气,混沌魔龙婴自发加速旋转,将侵入体内的凶煞死气吞噬、炼化。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死气品质极高,远超白骨渊,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却令他元婴深处那“万骸”意识都微微悸动的……更为古老本源的气息。
“按照地图和任务指示,异常能量波动源头在葬龙脊深处,那个方向。”张问指向龙骨山脉更深处,那里煞气几乎凝成实质,暗红色的雾气翻滚,隐隐有扭曲的怪影闪烁。“所有人,收敛气息,跟紧我。墨辰,你负责辨认路径与可能存在的古老禁制痕迹。鬼手,布置简易预警阵法。血鸠、影舞,警戒两侧与后方。”
他迅速下达指令,声音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百年长老生涯,早已让他习惯了发号施令。
小队开始在这片龙族坟场中艰难前行。脚下是松脆的骨粉与坚硬的碎骨,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一种奇异金属混合的气味。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只能延伸出不足百丈,且时常被紊乱的能量流和残存的龙魂怨念干扰。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散发着恐怖力场的巨大龙骨,避开地面上偶尔出现的、吞噬灵力的骨粉流沙,以及空中飘荡的、由纯粹煞气与龙族残魂凝聚而成的“龙煞精魄”。那些精魄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烟似雾,时而凝聚成缩小版的狰狞龙影,发出无声的咆哮,一旦被惊动,便会疯狂攻击一切生灵。
行进了约莫半日,除了环境越发恶劣,并未遇到太大的危险。然而,张问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太安静了,除了那些无意识的龙煞精魄,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活物,甚至连渊内常见的死灵生物都未见踪影。这种死寂,反而透着一种更大的凶险。
突然,前方探路的影舞传回一道急促的神念警示:“有情况!”
众人立刻戒备。穿过一片由巨大龙骨交错形成的天然拱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瞳孔骤缩。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赫然矗立着几座完全由森白龙骨搭建而成的……简陋祭坛!祭坛样式古老粗糙,上面刻画着早已黯淡、却依旧能感受到其邪异波动的符文,与幽冥洞的鬼道符文截然不同,更古老,更蛮荒,带着一种纯粹的、对死亡与终结的崇拜。
而在祭坛周围,散落着数十具尸体!并非龙骸,而是修士的尸骸!看其服饰,赫然有修罗殿弟子、幽冥洞修士,甚至还有几个其他魔派和正道散修的残躯!这些尸体大多干瘪,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魂,死状凄惨,而且死亡时间似乎并不久远。
“是之前那些探索队的人!”血鸠低吼道,眼神凝重。
墨辰快步上前,仔细检查那些祭坛和尸体,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些祭坛……不是我们幽冥洞的手法,也不是修罗殿的……这符文,蕴含着最原始的‘归墟’之意……像是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势力在打‘古冥府’的主意?或者说……这葬龙脊本身,就存在着某种……‘活’的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谷地四周,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煞气,突然如同煮沸般剧烈翻滚起来!一股冰冷、暴虐、充满无尽毁灭欲望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骤然降临,死死锁定了谷地中的五人!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众人神魂深处的、充满了痛苦与疯狂的龙吟,猛地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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