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聚落比张问远观时所感要更具规模，也更显…沧桑。
踏足聚落范围，那股由无数水晶林木共同形成的宁神精神力场愈发明显。空气中所蕴含的那种奇异活性能量——现在张问知道它被称为“星尘源质”——也相对浓郁了几分，但其活跃度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着，变得温顺而迟缓。
聚落的建筑巧妙地与巨大的水晶林木共生。粗壮的晶木枝干被凿出阶梯，天然的平台被拓展成广场和居所，一片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叶片被编织成遮风挡雨的穹顶。一些建筑的外墙上，刻画着简单的、已有些模糊的发光纹路，似乎是模仿“道轨”的简易回路，用以引导和储存微弱的星尘源质，提供照明或是维持某种简单的恒温结界。
居民们看到云澈带着一个陌生面孔的黑发男子回来，都投来好奇而谨慎的目光。他们的眼神大多清澈，带着一种长期与自然共生而形成的淳朴，但深处也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他们的能量波动普遍微弱，大多停留在最基础的淬体阶段，连引动外界星尘源质都显得十分困难，更别说契合某种具体的“道轨”了。
“前辈，这边请。”云澈显得有些拘谨，但更多的是兴奋，他引着张问穿过由发光藤蔓缠绕的廊桥，走向聚落深处一片相对密集的居住区。
最终，他们停在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晶木前。这株晶木的色泽比其他林木更深，近乎墨蓝色，枝叶间流淌的光晕也带着一丝古老的意蕴。树身上开凿出几间树屋，由盘旋而上的木梯连接。
“阿澈？你回来了？”一个略带沙哑和担忧的女子声音从上方传来。随即，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淡蓝色布裙、容貌与云澈有几分相似的妇人从一间树屋中探出身来。她看起来三十许人，眉眼间有着长期操劳留下的细纹，但仪态温婉，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她的能量波动比普通居民稍强一些，但也仅止于勉强维持自身生机的地步。
“阿娘！”云澈连忙应道，快步登上木梯，“我没事，而且…我带回了一位客人。”
妇人——云澈的母亲，名唤云婉——目光落在随后缓步走上来的张问身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笑容，但眼神深处的那抹警惕并未散去。她能从张问身上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沉静、内敛，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她本能地感到敬畏。
“晚辈云婉，见过前辈。小儿顽劣，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她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
“娘，不是的！”云澈急忙解释，“是前辈救了我！刚才巡天城那三个家伙又想抢我的星尘源质，是前辈出手惊走了他们！”
云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张问的眼神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真诚的感激：“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援手之恩！快请屋里坐。”
树屋内的陈设简单却整洁。桌椅皆由带着天然木纹的晶木打造，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息。墙壁上镶嵌着几颗能自发光的柔和宝石，光线温润。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灶台，上面架着一个陶罐，正用微火煨着什么东西，散发出淡淡的药草清香。
“寒舍简陋，让前辈见笑了。”云婉有些赧然，连忙收拾了一下。
张问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屋内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中年男子，他双目紧闭，眉头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男子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其体内能量更是紊乱不堪，数道诡异的、带着侵蚀性的异种能量盘踞在他的经脉和脏腑深处，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这种能量属性阴寒歹毒，与聚落平和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是家夫，云峰。”云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和疲惫，“多年前为了寻找能修复聚落‘祖木’——也就是外面那棵启明晶树——核心道轨的材料，冒险深入‘幽影裂隙’，被其中的‘蚀骨暗流’所伤，至今未愈…”
云澈也握紧了拳头，眼圈微红：“爹是为了大家才…巡天城明明有办法驱除蚀骨暗流，但他们索要的贡献点太高了，我们根本支付不起…”
张问走近几步，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细细探查着云峰体内的状况。那所谓的“蚀骨暗流”，是一种极其阴寒且具备强烈吞噬同化特性的能量，确实歹毒。它不仅在破坏云峰的肉身，更在缓慢侵蚀他的神魂本源。以林海聚落这些遗民的手段，确实无力回天。
“蚀骨暗流…幽影裂隙…”张问默默记下这些名词。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混沌气流萦绕。他轻轻点向云峰的眉心。
“前辈！”云婉下意识惊呼，但看到张问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紧张地看着。
混沌气流没入云峰眉心。霎时间，云峰身体剧烈一颤，脸上血色尽褪。但张问神识牢牢锁定着那缕混沌气，它如同最高明的猎手，悄然靠近一股盘踞在云峰心脉附近的蚀骨暗流。
混沌，可化生万物，亦可归墟万法。
那缕阴寒歹毒的能量在接触到混沌气的瞬间，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迅速消融、瓦解，其精纯的本质反而被混沌气吞噬、转化，反哺出一丝微弱的生机，融入云峰近乎枯竭的经脉。
张问适时收回了手指。他并未一次性清除所有暗流，那样动静太大，且需要消耗不少力量，在此陌生之地，需保留实力。只是清除了最危及心脉的一股，暂时稳住了云峰的性命。
云峰剧烈的颤抖平息下去，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脸上竟恢复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爹！”云澈惊喜地低呼。
云婉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她清晰感受到丈夫那如同残烛般的气息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随时可能熄灭的状态！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涌出：“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云婉此生愿做牛做马，报答前辈！”
“起来。”张问虚抬一下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云婉托起，“暂稳伤势，根除需时。”
云婉连连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云澈看着张问，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与崇拜。
经过此事，云婉母子对张问的信任达到了顶点。云婉不再有任何保留，将她所知的关于青霖界、关于苍茫星域、关于修行境界的一切，娓娓道来。
据她所言，苍茫星域的修行境界，与“道轨”的契合深度直接相关。从低到高，大致分为：
启灵境：感应星尘源质，初步淬炼肉身，开启灵智。相当于刑天大陆的凝气期。
融轨境：成功与一条最低阶的“基础道轨”建立共鸣，可引导对应属性的星尘源质入体，施展基础术法。相当于筑基期。
凝星境：在体内凝聚出稳定的“星核”，能量质变，可初步脱离肉身束缚，短距离御空。相当于结丹期。
化域境：以自身契合的道轨为核心，凝聚出独特的“星域领域”，在领域内威力大增，可引动更大范围的星辰之力。相当于元婴期。
圣魂境：神魂与星核、道轨深度融合，发生本质蜕变，可神魂离体，遨游星域，感悟更深层次的法则。相当于化神期。
界主境：传闻中的境界，彻底掌控一方世界或一条强大的核心道轨，言出法随，是世界的主宰。相当于婴变乃至问鼎期。
而在界主之上，还有更为缥缈的“星域之主”、“法则化身”等传说，那就不是云婉所能知晓的了。
“巡天城的城主，据说就是一位化域境巅峰的强者，只差一步便能凝聚圣魂。”云婉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敬畏，“城中的各位执事长老，也多是化域境的修为。他们掌握着通往‘天枢星域’——那片更繁华强大星域——的固定‘星门道轨’，以及诸多高深的道轨传承。”
“像我们这些边荒遗民，祖上或因战乱，或因触怒上级势力，流落于此，失去了与主流道轨的连接资格和知识。只能依靠祖辈留下的、残缺不全的古老方法，或者依赖像‘启明晶树’这样天生地养的灵物散逸的能量，艰难地维持着修行，境界大多停留在融轨境，能到凝星境的都凤毛麟角。”
张问静静听着，心中对这片星域的力量层级有了初步概念。化域境（元婴）在此地似乎已是一方豪强，圣魂境（化神）更是了不得的存在。那界主境，恐怕已是站在星域顶端的巨擘。这与刑天大陆顶尖战力（如剑仙真人、修罗殿十殿阎罗）相比，敦强敦弱，尚需亲眼验证。但此界修行体系高度依赖预设的“道轨”，其潜力和上限，值得深思。
“巡天城…近期可有何异动？或者，是否有来自其他遥远星域的消息？”张问看似随意地问道，他想试探是否有关于刑天大陆或修罗殿的蛛丝马迹。
云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巡天城高高在上，具体动向不是我们能知晓的。不过…最近几个月，巡天城的使者来得比以往频繁了一些，似乎在聚落周围的晶木林海中勘察着什么，偶尔还会询问关于古老传说或者异常天象的事情。至于其他星域…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
张问目光微动。勘察？寻找古老传说？这让他联想到幽冥洞在坠龙渊的举动，以及修罗殿寻找“钥匙”和“路径”的行为。这巡天城，恐怕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看着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却又因现实困境而显得无助的云婉和云澈，又想到那棵气息古老、似乎隐藏着秘密的启明晶树，以及需要更高层次知识和资源才能彻底治愈的云峰。
留在这聚落，固然安全，但获取信息的渠道太窄，进步也太慢。他需要接触更核心的势力，了解更深的秘密，寻找可能存在的、跨越星域的方法。
而前往巡天城，无疑是当前最直接的选择。
“云澈。”张问开口。
“前辈？”云澈立刻应道。
“你对巡天城，了解多少？可知如何进入？”
云澈愣了一下，随即道：“巡天城位于青霖界中央的‘悬空山’之上，有强大的结界守护，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想要进入，除非是被征召，或者…通过每隔三年一次的‘升轨大会’！”
“升轨大会？”
“是的！”云澈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那是巡天城选拔有天赋的弟子，以及给边荒遗民一个‘晋升’机会的盛会。只要能在大会上展现足够的潜力，或者通过特定的考验，就有可能被巡天城收录，赐予真正的道轨传承和星尘源质。但是…太难了。我们遗民资源匮乏，功法残缺，几乎不可能与那些自幼得到培养的人竞争…”
“你想去吗？”张问看着他，平静地问。
云澈浑身一震，抬起头，对上张问那双深邃的眼睛。他想起了父亲的伤，想起了母亲的操劳，想起了聚落同胞们眼中的麻木与绝望，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涌上心头。
“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想变强！我想找到治好父亲的方法！我想改变聚落的命运！请…请前辈带我前去！”
张问微微颔首。此子心性坚韧，知恩图报，且身处底层，对巡天城既有向往也有清醒认知，是一个合适的向导和切入点。
“好。”张问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树屋，望向了聚落中央那棵散发着蓝色光晕的古老晶树，又似乎看向了更遥远的、悬浮于天际的城池。
“待你准备妥当，便随我，去这巡天城一探究竟。”
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道轨”修行，这统御一界的巡天城，究竟有何等玄妙。或许在那里，能找到关于归途的线索，亦或…验证他“万法归流”之道在此界的可行性。
新的风暴，似乎正在青霖界的地平线上悄然积聚。而张问，这位来自异域的孤独求道者，即将主动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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