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城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终于放晴。
冬日惨白的阳光洒在银装素裹的城墙上,折射出刺目的光。积雪开始融化,屋檐下挂起晶莹的冰棱,滴滴答答的水声与城中复苏的喧嚣交织。然而,这份表面的宁静下,暗流愈发汹涌。
城守府,书房。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的严寒。上官洪裹着一件狐皮大氅,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太师椅上,脸色却比窗外的积雪还要阴沉。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封来自郡城的公文。
吴先生坐在下首,依旧是一身厚棉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雾气氤氲,遮不住他眼中的阴鸷。李魁站在一旁,手臂还隐隐作痛,看向上官洪的目光带着忐忑。
“废物!”上官洪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区区一个边军小卒,你们都拿不下!现在好了,张贲那厮,竟然以‘擢拔人才,充实城防’为由,正式保举林枫为斥候营副都尉!公文都送到我这里用印了!”
斥候营副都尉,虽然品级不算太高,却是实权军职,独立领兵,不再是无足轻重的亲兵副队长。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张都尉正式将林枫纳入了自己的麾下,给予了庇护和舞台。
李魁低下头,不敢言语。
吴先生轻轻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道:“大人息怒。张贲此举,意在抗衡大人,同时也确实看中了林枫的潜力。此子如今风头正劲,在普通士卒中声望日隆,强行动他,恐引兵变,得不偿失。”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坐大?”上官洪咬牙切齿,“还有那古玉……”
“自然不是。”吴先生阴冷一笑,“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军中升迁,靠的是军功。我们可以‘送’他一场天大的军功。”
“哦?”上官洪疑惑。
“黑风寨。”吴先生吐出三个字。
上官洪瞳孔一缩:“那群盘踞在黑风岭多年的悍匪?他们可是有近两百号人,据险而守,凶悍异常,之前几次围剿都损兵折将……”
“正是。”吴先生道,“大人可下令,命林枫率斥候营一部,前往清剿黑风寨,刺探敌情,若有机会,可相机而动。若是他成功了,这军功自然是大人指挥有方。若是他失败了……嘿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他身为军人的荣耀。届时,他那遗物,自然由大人‘妥善保管’。”
上官洪眼睛渐渐亮起,脸上露出狠毒的笑容:“好!好一个借刀杀人!先生此计甚妙!李魁!”
“属下在!”
“你去传令,擢升林枫为斥候营副都尉,三日后,率本部一百人马,前往黑风岭,清剿匪患,刺探敌情!”
“是!”李魁大声应道,眼中闪过快意。
与此同时,铁山城西,斥候营驻地。
与城守府的“奢华”和亲兵营的“优越”相比,斥候营的驻地更显粗犷和实用。营地背靠内城城墙,以原木和夯土搭建的营房低矮却坚固,校场上布满了各种训练障碍,绳索、壕沟、矮墙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皮革混合的气息。
林枫穿着一身崭新的皮质轻甲,这是斥候营的标准装备,相比普通步兵的重甲更利于机动。他站在校场前方,看着眼前这一百名即将由他统领的士兵。
这些人,大多是军中老兵,眼神锐利,带着边军特有的风霜与桀骜。他们看着林枫,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几分不以为然。林枫的名字他们听过,一拳击败李魁的事迹也在军中流传,但耳听为虚,真正要让这群刀头舔血的老兵信服,需要的是实打实的本事。
张都尉站在林枫身旁,他今日未着全甲,只穿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戎装,更显精悍。他拍了拍林枫的肩膀,声音洪亮:“弟兄们!这位就是林枫,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的长官,斥候营副都尉!他的本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别的不说,就凭他敢跟上官洪那帮人叫板,老子就服他!以后,他的话,就是军令!”
士兵们微微骚动,但并未出声。
林枫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是沉声道:“我叫林枫。以后,一起杀敌,一起活命。”
言简意赅,却直指核心。在这朝不保夕的边关,还有什么比“一起活命”更实在的承诺?
一些老兵的眼神微微动容。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快马奔入营地,高声宣读了上官洪的任命以及剿匪军令。
“黑风寨?”张贲眉头立刻紧锁,“上官洪这王八蛋,果然没安好心!黑风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那群匪徒熟悉地形,凶残成性,之前我带人去剿过两次,都无功而返,还折了些弟兄。让你带一百新兵去,分明是送死!”
林枫接过军令,面色不变。他早已料到上官洪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狠毒直接。
“都尉,黑风寨情况如何?”林枫问道。
张贲叹了口气,详细说道:“黑风寨位于黑风岭主峰,只有一条陡峭的山路可通,寨墙以巨石垒砌,设有滚木礌石。匪首名叫‘座山雕’,据说原本是江湖上的狠角色,肉身修为不弱,一手鹰爪功能生撕虎豹。麾下有三个头目,也都不是易与之辈。更重要的是,有传言说,这群匪徒与北漠蛮族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
与蛮族有勾结?林枫心中一动,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黑袍巫祭和失踪的影蛛刺客。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军令已下,不容退缩。”林枫收起军令,眼神锐利起来,“况且,这未必不是机会。”
他转身,再次面对那一百名士兵,扬了扬手中的军令:“上官城守有令,命我部三日后出发,清剿黑风寨。”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黑风寨?那不是送死吗?”
“一百人去打黑风寨?开什么玩笑!”
“肯定是上官洪那狗官陷害林都尉,连累我们!”
恐慌和不满的情绪在蔓延。
林枫没有压制,只是等声音稍歇,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知道,你们觉得这是送死。但我想问,你们甘心吗?”
他目光如炬,扫视众人:“甘心被当成弃子?甘心被上官洪那种人随意摆布?甘心一辈子窝囊地死在边关,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连续的质问,让士兵们沉默下来,许多人的拳头悄然握紧。
“我不甘心!”林枫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军令是死的,人是活的!黑风寨是块硬骨头,但我们斥候营,就是专门啃硬骨头的!我们有最好的战马,最利的刀,还有在座的各位,百战余生的老兄弟!”
他体内气血微微鼓荡,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开来,融合了古玉的温润与杀拳的煞气,竟让躁动的队伍渐渐安静。
“此战,凶险!但亦是机遇!打赢了,我们斥候营,就能在铁山城真正挺直腰杆!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军功,赏银,都是我们的!若是连一群占山为王的匪寇都收拾不了,又何谈抵御蛮族,保家卫国?”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三日后,我林枫,将与诸位同往!我若后退半步,诸位可斩我头!诸位若死,我林枫绝不独活!”
校场之上,一片寂静,只剩下寒风呼啸。
片刻之后,一个满脸疤痕的老兵猛地拔出腰刀,振臂高呼:“愿随都尉,踏平黑风寨!”
“愿随都尉!”
“踏平黑风寨!”
怒吼声如同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场。一百名士兵的眼神变了,从最初的恐慌和不满,变成了燃烧的战意和信任!
张贲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震撼不已。短短几句话,就能将一群散兵游勇的士气激励到如此地步,这林枫,天生就是为将之才!
就在这时,一个清丽的身影出现在营地门口,是苏晓。她提着一个药箱,身后还跟着两个医营的学徒,抬着一个木箱。
“苏姑娘?”林枫迎了上去。
苏晓看着群情激奋的士兵,对林枫微微点头,然后对张贲和林枫道:“张都尉,林都尉,听闻贵部即将出征,医营特调拨一批金疮药、止血散过来,略尽绵力。”
“多谢苏姑娘!”张贲抱拳道。
苏晓又取出一个小一些的锦盒,递给林枫,低声道:“这里面是我配制的一些‘行军丹’,可快速恢复体力,缓解疲劳。还有三颗‘护心丹’,关键时或可保命。黑风寨不简单,务必小心。”
林枫接过锦盒,触手微温,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淡淡药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
苏晓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活着回来。”
说完,她便带着学徒转身离去。
林枫握紧手中的锦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更加坚定。
接下来的三天,林枫几乎不眠不休。他白天与士兵一同操练,熟悉斥候营的作战方式,演练小型军阵配合,晚上则继续修炼《基础导引术》、《铜皮功》和明月观想法。
在古玉的辅助下,他的进步堪称神速。《铜皮功》已初见成效,皮肤坚韧度大增,寻常刀剑难以轻易划伤。气血更加磅礴,运转杀拳时,拳风甚至能激起三尺外的雪花。神魂也愈发凝练,感知范围扩大到了周围五十丈,闭目时,能“看”到营房中士兵们沉睡的呼吸和气血流动。
第三天傍晚,林枫正在营房中擦拭佩刀,赵老刀悄悄摸了进来。
“小林,不,林都尉。”赵老刀依旧是那副老兵油子的模样,脸上带着忧色,“黑风寨那边,我有个老兄弟,以前落草时在那待过几天,后来洗手上岸了。他跟我说了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叔请讲。”林枫放下刀。
“他说,大概半个月前,黑风寨来了几个北漠来的‘客人’,带头的好像就是个穿黑衣服的,神神秘秘的。之后,座山雕就好像得了什么依仗,更加嚣张了。”赵老刀压低声音,“我怀疑,蛮族巫祭可能就在黑风寨!上官洪让你去,不光是借刀杀人,可能还想借蛮族之手!”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
这不仅仅是剿匪,更可能直接面对那个诡异强大的巫祭!
压力如山,但林枫心中反而升起一股豪情。
蛮族巫祭又如何?正好试试我新掌握的力量!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
斥候营驻地,一百精锐已整装待发。人人配双马,腰挎弯刀,背负硬弓,眼神锐利,杀气腾腾。
林枫一身轻甲,外罩黑色披风,立于队前。阳光照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上,胸前的古玉隔着衣物,传来沉稳的热流。
张贲亲自前来送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小心!事不可为,保全弟兄们为上!”
林枫点头,翻身上马,拔出佩刀,刀锋直指黑风岭方向。
“出发!”
马蹄雷动,卷起千堆雪。一百铁骑,如同离弦之箭,刺破边关清晨的宁静,向着险峻的黑风岭,疾驰而去。
初露锋芒,首战,即是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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