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铁山城的街道却被无数火把映照得亮如白昼。甲胄铿锵,步伐整齐划一,如同沉闷的雷声碾过青石板路。以张贲为首的一千铁山精锐,沉默地跟在林枫身后,如同一股玄色的钢铁洪流,带着冰冷的杀意,直扑城中央的刺史行辕。
这股凛冽的军威,惊醒了沉睡中的城池。沿途民居门窗紧闭,但无数道或惊恐、或担忧、或好奇的目光,从窗缝门隙中透出,注视着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许多经历过上官洪时代动荡的老人,不禁瑟瑟发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血色的岁月。
然而,与这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是,当林枫率军抵达刺史行辕那朱漆大门前时,预想中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行辕门前灯火通明,两队刺史亲兵盔明甲亮,持戟而立,但脸上并无敌意,反而带着一丝…恭谨?为首一名队正,见到林枫,立刻小跑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卑职参见林守备!刺史大人已知守备大人深夜来访,特命卑职在此迎候!大人请!”
这一幕,让憋足了劲准备厮杀一场的张贲和众将士都愣住了。拳头打在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林枫骑在马上,目光如电,扫过那名队正,又望向洞开的行辕大门深处。那里依旧灯火璀璨,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仿佛之前的扣押事件从未发生,里面仍在进行着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宴。
“王允老儿,搞什么鬼?”张贲策马靠近林枫,压低声音,满脸狐疑。
陈文坐在一旁的马车中,掀开车帘,羽扇轻摇,眼神锐利:“主公,此乃缓兵之计,亦是试探。他摆出此等姿态,一是示弱,表示他并无恶意,将冲突定性为‘误会’;二是将我们置于被动,若我们强行闯入,便是无理取闹,擅闯上官府邸,罪名便坐实了。”
林枫微微颔首,他自然明白。王允这是以柔克刚,将一场可能引爆北疆的火并,强行拉回到政治博弈的棋盘上。
“下马。”林枫声音平静,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张贲,带你的人,在门外列阵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大人!万一里面有诈……”张贲急道。
“他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府中公然袭杀边军守备。”林枫淡淡道,目光扫过那些刺史亲兵,“况且,我也想听听,王刺史如何解释扣押我麾下营正之事。”
他整理了一下玄色斗篷,对马车内的苏晓和陈文道:“苏姑娘,陈先生,随我入内。”
行辕内,依旧是那片奢华景象。引路的侍女姿态婀娜,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仿佛看不见林枫身后那无形的肃杀之气。穿过九曲回廊,再次来到流芳水榭。
水榭内,宴席未散,只是宾客已少了许多,只剩下几位王允的核心幕僚。王允依旧端坐主位,面带和煦笑容,仿佛对林枫的深夜带兵而来毫不意外。王嫣然已不在席间,只有那灰袍老者“幽魂子”如同影子般立在王允身后,气息比之前更加阴翳。
“林守备深夜来访,甲胄在身,兵围本官行辕,不知是何用意啊?”王允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上官的威严。
林枫立于水榭中央,并未行礼,目光直视王允,声音清朗,却带着金铁交鸣之音:“林枫此来,只问一事!我铁山城营正石蛮,奉刺史钧令,率八百士卒前往朔方营效力,为何抵达当日便被扣押?敢问刺史大人,石蛮所犯何罪?我铁山八百儿郎,所犯何条军法?”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水榭内残余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凝固。
王允脸上的笑容不变,轻轻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竟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林守备,此事本官正要与你分说。石营正…唉,年轻人,火气太盛啊。”
他指了指身旁一名文士模样的幕僚:“刘主事,你将当时情况,详细告知林守备。”
那刘主事站起身,对着林枫拱了拱手,语气倒是客气,但话语内容却如刀似剑:“林守备,石营正率部抵达朔方营后,因营房分配之事,与朔方营同仁发生口角。这本是小事,奈何石营正部下悍卒,不听调解,竟率先动手,打伤了朔方营李裨将,致其肋骨断裂三根,至今卧床不起。朔方营群情激愤,几乎酿成营啸!刺史大人为了稳定军心,防止事态扩大,不得已才下令暂时扣押石营正及其所部,进行调查。此乃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绝非针对林守备啊。”
一番话,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而将石蛮及其部下定性为桀骜不驯、挑起事端的暴徒。
张贲在外面听得不清,但通过气机感应,也能猜个大概,气得拳头紧握,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林枫眼神冰冷:“哦?仅凭一面之词,便可扣押一营主官及八百士卒?我铁山城儿郎,在林枫麾下,虽不敢说秋毫无犯,但亦知军法如山!岂会无故寻衅?此事疑点重重,还请刺史大人即刻放人,交由我铁山城军法处自行审理!”
“林守备!”王允声音微沉,带上了一丝压迫,“本官理解你护犊之心。但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朔方营乃北疆中枢战力,稳定重于一切!石蛮所部引发骚乱,证据确凿,若轻易放归,如何服众?如何统领北疆诸军?此事,必须严查,以儆效尤!”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循循善诱之意:“林守备,你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切莫因一时意气,自误前程。本官扣押石蛮,亦是为你着想。你麾下有此等骄兵悍将,若不加以管束,日后必生大祸!不如借此机会,让本官替你好好整顿一番,去了这些不安定因素,于你,于铁山城,都是好事。”
图穷匕见!王允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瓦解、吞并林枫这支核心武装!所谓的调查、严办,不过是手段而已。
林枫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愈发平静。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让,一旦退让,不仅石蛮救不回,铁山城的军心士气也将遭受重创。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愈发紧张之际,一个柔媚的声音从水榭后方传来:
“父亲,林守备,何事争执不休,伤了和气?”
只见王嫣然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未施粉黛,更显楚楚可怜,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走来。她目光先是在林枫身上流转一圈,带着关切,随即又看向王允,柔声道:“父亲,女儿虽不知军中事务,但也听闻林守备麾下皆是忠勇之士。石营正之事,或许真有误会。如今北漠虎视眈眈,正值用人之际,若因小事寒了将士之心,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她这番话,看似劝和,实则巧妙地将“小事”定性,暗示王允小题大做,同时又站在“大局”角度,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王允故作沉吟,片刻后,看向林枫:“林守备,你看……小女之言,不无道理。本官亦非不通情理之人。这样吧,人,可以暂时不放,但调查需加快。在此期间,石蛮及其部下一应待遇,按我军中标准供给,绝不会亏待。待查明真相,若果真事出有因,本官定当从轻发落,如何?”
这是典型的拖延战术。将人扣在手中,慢慢炮制,不怕林枫不屈服。
林枫心中冷笑,正欲强硬反驳,身边的陈文却轻轻咳嗽一声,以羽扇掩口,传音道:“主公,暂且应下。王允布局已久,我们需时间查明朔方营内具体情况,寻找破局之机。硬闯救人,正中其下怀。”
苏晓也微微点头,示意林枫感知到水榭周围,已被一股无形的阴煞魂力结界笼罩,强行动手,恐遭暗算。
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知道此刻需忍耐。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王允那看似诚恳的脸,又掠过王嫣然那无辜的眼神,最后定格在幽魂子那毫无生气的脸上。
“好!既然刺史大人如此说,林枫便静候‘真相’!”他声音冰冷,“但我把话放在这里,石蛮与我铁山城八百儿郎,若在朔方营受到任何不公对待,少了一根汗毛……我林枫,以及铁山城上下数千将士,绝不答应!”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玄色斗篷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望着林枫三人离去的背影,王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化为一片阴沉。
“冥顽不灵!”他冷哼一声。
王嫣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父亲,此人意志坚定,软硬不吃,看来美人计与怀柔之策,都难奏效了。”
幽魂子沙哑的声音响起:“此子气血阳刚,龙气护体,寻常咒术难侵。其身边那女医,神魂纯净,似有克制阴邪之法,亦是个麻烦。”
王允眼中寒光闪烁:“无妨。他既入了局,便别想轻易脱身。石蛮在我们手中,便是牵着他的鼻绳。传令下去,对石蛮……好好‘照顾’,但别弄死了。本官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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