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海风,终究被十二月凛冽的寒气取代。从海边回来的那晚之后,陆过的生活重新被竞赛特训和繁重课业填满。
那部新手机里,只存着一个号码,交流内容也仅限于“收到”、“明白”,或是一两句必要的学习沟通。
然而,就在决赛前一周,那部手机第一次急促地响起,打破了备考的平静。来电显示是‘陆野’。
陆过接起,对面传来的却不是陆野平时冷静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促:“陆过,今晚特训取消。医院来电话,我妈情况不好。”
电话被匆匆挂断。陆过握着手机,能清晰感觉到电话那头陆野努力维持的镇定下,那根骤然绷紧的弦。
随后的几天,陆野仿佛人间蒸发。手机关机,河边不见踪影。直到决赛前三天,陆过才再次收到他的信息,依旧是简短的文字:
陆野: 明天老时间,河边,做最后调整。
第二天傍晚,陆过在河边见到陆野时,几乎认不出他。青年瘦削了许多,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周身弥漫着一股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有那副细框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上,勉强维系着一丝体面。
特训时,他比以往更加严苛,甚至带着点不近人情的急躁。在一次陆过重复了之前的小错误时,他猛地打断,语气锐利:“专注!赛场上一秒走神就是满盘皆输!”
他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声音低哑下去:“……抱歉。”
休息间隙,两人沉默地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夕阳的余晖落在陆野身上,却暖不透他周身的寒意。他盯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她挺过来了。暂时。”
决赛前一周的晚上,陆过那部新手机收到了陆野发来的最后一条与学习无关的信息,简短而沉重:
陆野: 母亲今早走了。后续事宜繁多,决赛无法陪同,抱歉。一切靠你自己。
陆过看着屏幕,手指在冰冷的机身上停顿片刻,最终只回了两个字:
陆过: 节哀。
他知道,任何多余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也明白,特训到此为止,通往决赛的最后一段路,需要他独自走完。
出发去首都那天,是学校的指导老师带队。在火车站集合时,陆过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他平静地跟着老师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资料做最后的温习。
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城正在远去,连同那里正在发生的、与他无关的生死与纷争。
站在首都肃穆的赛场上,聚光灯下的陆过脑中浮现的是陆野在河边反复纠正发音的身影和那双锐利的眼睛。他将所有指导内化于心,语言精准,逻辑清晰,连偶尔流露的那份被陆野硬生生磨砺出的情感张力,都恰到好处地精准击中评委内心。
当他的名字被念出,高悬于榜首时,台下掌声雷动。
指导老师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同行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目光。陆过站在领奖台上,捧着沉甸甸的奖杯,内心却异常平静。他完成了既定目标,仅此而已。只是,在那一瞬间,他莫名觉得,台下某个角落,似乎缺了一个应该在场的身影。
载誉归来,安城似乎一切如旧,又似乎有什么彻底改变了。
他回到筒子楼,对门202室紧闭着,门口残留着一些被清扫后不甚彻底的纸钱灰烬。他没有看到陆野。
是李桂花一边给他下饺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解开了谜团。
老太太去参加了林秀香的葬礼,本是念着旧邻情分想去帮帮忙,却没成想目睹了一场闹剧。
“林家那老大,真不是个东西!”李桂花至今说起来还带着愤懑,“带着一家子在他妹子灵前就闹开了,嚷嚷着凭什么房子只给住不给过户,凭什么钱都给了外姓的江家小子!推推搡搡的,不知怎么就把过来上香的江叙白给撞倒了,磕在椅子角上,当时就见血了,哎呦喂,那个乱哟……”
就是在那一团混乱、哭声、骂声交织的时刻,一直沉默地跪在灵前,如同冰雕般的陆野,猛地站了起来。
“都闭嘴!”
他这一声嘶吼,压过了所有嘈杂。灵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陆野脸色惨白,眼底却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他指着被江家跟来的人扶起来、额头沁血的江叙白,又环视着林家那一张张贪婪的嘴脸,声音冰冷而清晰地穿透了整个灵堂:
“你们争什么?抢什么?真以为她还有什么东西留给你们吗?”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我才是江家的亲儿子!他江叙白,不过是个抱错了的冒牌货!你们争的、抢的,原本都该是我的!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更大的哗然与混乱。
“后来呢?”陆过安静地问,咬了一口饺子。
“后来?江家来了好多人,把场面压下去了。”李桂花叹了口气,“再后来,就听说江家给了林家老大一笔钱,堵住了他们的嘴。至于小野……唉,没两天就听说,被他那个‘干爹’送去国外念书了,说是深造,走得急急忙忙的。”
老太太摇着头,语气里满是唏嘘:“这孩子,也是被逼到绝路了……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在他妈灵前说出那种话,这安城,他怕是也待不下去了。”
陆过默默地吃着饺子,消化着这些信息。真相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揭开,陆野用自毁的方式,报复了所有亏欠他的人,也斩断了与这里所有的联系。
他被送走,是封口,也是流放。
陆过放下筷子,走到窗边,看向对面紧闭的202房门。那条他亲手给陆野戴上的围巾,大概也被带走了,或者,遗落在了某个角落。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似乎截然不同。
他拿起手机,屏幕依旧干净,那个唯一的联系人,大概再也无法拨通了。
陆过垂下眼眸,将手机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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