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站在林薇家楼下时，手里拎着的水果篮晃了晃，塑料提手勒得手指有点红。他抬头看了眼三楼亮着的窗户，深吸了口气——刚才换衣服时，爷非得让他穿上那件深蓝色条纹衬衫，说“见人家姑娘家长，得正式点”，结果衬衫领口紧得他喘不过气，像被勒住的猫。
“陈医生，上来呀！”林薇趴在阳台栏杆上往下喊，声音被风捎下来，带着点雀跃。
他应了声，刚走到单元门口，门就从里面拉开了，林薇妈探出头，脸上堆着笑：“是小陈吧？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
陈砚之把水果篮递过去，有点拘谨：“阿姨好，一点心意。”
“来就来，还带啥东西。”林薇妈接过篮子往玄关一放，拉着他往里走，“薇薇总说你照顾她，我跟她爸早想请你吃饭了。”
客厅里飘着浓郁的肉香，林薇爸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门口探头：“小陈来了？快坐，排骨马上就好。”他手里还拿着锅铲，围裙上沾了点酱油渍。
林薇从沙发上跳起来，把他拉到茶几旁：“坐这！我妈给你泡了酸梅汤，刚冰镇过的，解腻。”
玻璃杯里的酸梅汤泛着琥珀色，冰块“叮当”撞着杯壁。陈砚之喝了一口，酸得舌尖发麻，却又透着股清甜，刚压下去的热意瞬间散了大半。
“阿姨炖的排骨是麻辣的？”他看着厨房飘出的红油香气，有点好奇。
“一半麻辣，一半酱香，”林薇妈端着盘洗好的葡萄过来，“知道你能吃点辣，但怕你吃不惯太麻的，就分了两锅。”
林薇抢过葡萄往嘴里塞：“我妈最会弄这个了，麻辣锅放了自家腌的泡椒，香得很！”
陈砚之刚想说“谢谢阿姨”，就听见厨房“滋啦”一声响，接着是林薇爸的喊声：“老婆子，快来帮我扶着锅，我得翻下排骨！”
林薇妈赶紧跑过去，两人在厨房小声嘀咕着，偶尔传来几句拌嘴——“你这酱放多了！”“不多不多，小陈是年轻人，爱吃重口的！”“油溅到手上了没？我看看！”
林薇凑到陈砚之耳边，压低声音：“我爸妈就这样，做饭总吵架，但从来没真生气过。”她眼里闪着笑，“我爸总说，厨房那点烟火气，吵吵闹闹才有意思。”
陈砚之看着厨房门口晃动的两个身影，突然想起自己家的厨房——爷总一个人在灶台前转悠，边做饭边念叨“当年你奶奶总嫌我盐放多了”，声音里带着点空落落的。他心里一动，轻声说：“这样挺好的。”
“啥挺好的？”林薇爸端着一大盆排骨出来了，红油裹着排骨块，上面撒着白芝麻和葱花，香气“嗡”地一下涌过来，差点把人掀个跟头。“来，先吃着，还有个青菜就齐了。”
林薇早就拿好筷子，夹起一块酱香的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妈，你看这肉，炖得脱骨了都！”
林薇妈跟在后面端着青菜，笑着拍她手背：“慢点吃，没人抢。小陈，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陈砚之夹了块麻辣的，刚咬一口，辣劲就从舌尖窜到太阳穴，他吸了口气，却停不下来——排骨炖得确实软嫩，麻辣里带着点回甜，泡椒的酸劲刚好解了肉的腻。
“好吃吧？”林薇爸坐在对面，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这排骨得先焯水去血沫，再用冰糖炒糖色，炖的时候加陈皮和山楂，肉才不柴。”
“难怪这么香，”陈砚之点头，“我爷炖排骨总直接扔锅里煮，说‘肉烂了就行’，没您这讲究。”
“老人都那样，”林薇妈给他盛了碗汤，“下次让他来家里，我教他！保证炖出来比现在香十倍。”
“哎，对了，”林薇爸突然想起什么，“薇薇说你爷会泡药酒？我这膝盖总疼，想问问那牛膝独活酒咋泡的？”
陈砚之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爷说，得用高度白酒，牛膝、独活、杜仲各抓一把，再放二十颗红枣，泡三个月以上，每天喝一小杯就行。不过最好先问问医生，看体质能不能喝。”
“哎，好嘞，记下来了。”林薇爸赶紧起身找纸笔，“这可是好方子，比贴膏药管用。”
林薇啃着排骨笑：“爸，你上次还说膏药好用呢，见风使舵！”
“你这丫头，”林薇爸瞪她一眼，嘴角却扬着，“这叫活学活用。”
饭吃到一半，林薇妈突然问：“小陈，你跟薇薇在一个科室？”
陈砚之刚喝进去的酸梅汤差点喷出来，赶紧摇头：“不是，我在外科，她在儿科。”
“哦，那也常碰面吧？”林薇妈笑眯眯地看着他，“薇薇这孩子，看着机灵，其实迷糊得很，上次给病人扎针，差点扎自己手上，多亏你提醒她吧？”
林薇的脸“腾”地红了，踢了她妈一脚：“妈！说这干啥！”
陈砚之忍不住笑：“是有这事，不过她现在进步可快了，昨天还给个哭闹的小孩扎留置针，一次就成了。”
“真的？”林薇妈眼睛一亮，“那可得好好夸夸！”
林薇别扭地别过脸，嘴角却偷偷翘着。
吃完晚饭，林薇妈非要让陈砚之带点排骨回去，装了满满一饭盒。“给你爷尝尝，让他学学，”她把饭盒塞进他手里，“下次有空，带他来家里坐。”
“哎，谢谢阿姨。”陈砚之拎着饭盒，站在楼下有点愣神。
林薇送他下来，手里拿着个塑料袋：“给，刚从冰箱拿的冰袋，裹在饭盒外面，不然回去该坏了。”
塑料袋碰到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动。“今天……谢谢你们。”他挠挠头，“排骨特别好吃。”
“谢啥，”林薇踢着脚下的石子，“我妈说，下次让你教她爷那个拔丝地瓜，她说想看看‘不糊也不拔丝’的到底是啥样。”
陈砚之笑出声：“他那是吹牛，上次做的拔丝山药，甜得能齁死人。”
“那也得见识见识。”林薇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她眼睛里，亮闪闪的，“对了，你爷的猫……煤球，下次能带去医院给我看看不？我给它带猫条。”
“行啊，”陈砚之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它最爱吃金枪鱼味的。”
“知道了！”林薇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砚之拎着饭盒往家走，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得衬衫领口轻轻晃。他低头闻了闻，身上好像还沾着排骨的香味，混合着酸梅汤的甜，还有林薇身上淡淡的护手霜味道。
手里的饭盒沉甸甸的，像装着一整个夏天的烟火气。他想，爷说得对，日子就得这么热热闹闹的才有意思——吵吵闹闹的厨房，碰在一起的筷子，还有说不完的废话，比独自对着灶台念叨，强多了。
走到巷口时，他掏出手机给林薇发了条微信：“到家了，排骨很香，谢谢。”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举着排骨啃的小猫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煤球的猫条，我记着呢！”
陈砚之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很久，才发过去一句：“嗯，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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