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这天，葆仁堂的门刚推开，冷风就卷着细雨灌进来，林薇赶紧抓过棉门帘挡上。“这天说凉就凉，昨儿还穿单衣，今儿就得套毛衣了。”她边说边往炭盆里添了块炭，火苗“噼啪”跳了两下，屋里渐渐暖和起来。
陈砚之正坐在桌前碾着花椒，闻言抬头笑：“寒露一到，老祖宗的规矩就得守。你看这花椒，得用今年新收的，晒得干透，碾出来的粉才够劲儿。”他抓起一把棕色的粉末凑到鼻尖闻，“够麻，贴风湿膏正好。”
“可不是嘛，”林薇手里拿着块刚熬好的黑膏药，正用竹刀切成小块，“一早李奶奶就打发孙子来问，她那老寒腿的膏药熬好了没。说昨儿刮风，膝盖疼得半夜坐起来揉。”
话音未落，门帘被“呼”地掀开，一个戴绒线帽的小伙子扶着位老太太进来，老太太裹着件厚棉袄，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脸色发白。“陈大夫，林大夫，快救救我奶奶！”小伙子急得直搓手，“她凌晨就喊疼，现在路都走不了了。”
陈砚之上前扶住老太太，让她慢慢坐在藤椅上，伸手按了按她的膝盖。皮肤摸上去冰凉，轻轻一按，老太太就“哎哟”叫出声。“膝盖肿得厉害，”陈砚之皱眉，又翻了翻老太太的眼皮，“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老太太哆嗦着伸出舌头，舌苔白腻得像抹了层浆糊。“怕冷不？”陈砚之问。“怕！”老太太声音发颤，“盖三床被子都觉得骨头缝里冒凉气，腿还麻得像过电。”
林薇在一旁已经烧好了艾草水，正用布巾蘸着热敷老太太的膝盖，嘴里念叨：“李奶奶，您忍忍，先暖暖，等下贴膏药更舒服。”
“这是典型的寒湿痹阻，”陈砚之对小伙子说，“寒露风邪夹着湿气，专往老骨头缝里钻。您奶奶这是旧伤犯了，得内外一起治。”他转身开药方，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我开个独活寄生汤加减，独活15克，桑寄生12克，杜仲10克，牛膝10克……这些药温经散寒，还能补肝肾，您去抓药，煎的时候加三片生姜，两截葱白，能助药力。”
小伙子接过药方就要走，被林薇叫住：“等等，膏药还没贴呢。”她拿起块黑膏药，在炭火上慢慢烤，边烤边说，“这膏药是陈大夫特意为寒露配的，加了肉桂和细辛，比平时的劲儿足，您奶奶贴了准舒服。”
老太太看着膏药慢慢变软，有点怕：“会不会烫啊？”林薇笑着说：“我先在自己手上试试，不烫了再给您贴。”她把烤软的膏药在手心按了按，又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贴在老太太膝盖上，用手轻轻按实，“您看，温温的，不烫吧？”
老太太试着动了动腿，惊喜道：“哎？还真不疼了！这膏药像个小火炉，热乎劲儿直往骨头里钻。”
“这还不够，”陈砚之递过一个布包，“这里面是艾叶和花椒，您回去装在布袋子里，缝个小口袋绑在膝盖上，走路也能暖着。”他又对小伙子说，“药煎好后，每天喝两次，喝完别出门吹风，不然药效就跑了。”
小伙子连连点头，扶着老太太慢慢站起来。老太太走了两步，居然不用人扶了，一个劲儿夸：“神了！葆仁堂的膏药比棉裤还管用！”
送走祖孙俩，林薇擦了擦手：“还是您方子开得好，配上这寒露特制膏药，见效就是快。”
陈砚之摇摇头：“主要是你热敷得及时，寒湿遇热就散，再加上膏药劲儿足，内外夹击才管用。”他指了指窗外，“你看这雨，下起来没完，等下肯定还有来治腿疼的，咱们得把膏药多烤几块备着。”
正说着，门帘又动了，进来个穿西装的中年人，一瘸一拐，捂着膝盖直皱眉：“陈大夫，我这膝盖前阵子还好好的，昨儿淋了点雨，今天就肿得像发面馒头，又热又疼，咋回事啊？”
林薇刚要拿热敷布，被陈砚之拦住：“等等，先别热敷。”他按住中年人的膝盖，中年人疼得龇牙咧嘴。“摸摸看，是不是发烫？”陈砚之对林薇说。
林薇伸手一摸，惊道：“还真烫！跟揣了个小暖炉似的。”
“这就对了，”陈砚之解释，“您这是湿热下注，跟李奶奶的寒湿不一样，越热敷越糟。”他转向中年人，“您是不是总待在空调房，还爱喝冰啤酒？”
中年人点头：“是啊，办公室空调开得足，昨儿淋雨回来，我还灌了两瓶冰啤酒呢。”
“问题就出在这，”陈砚之拿起笔，“您这得用清热利湿的方子，二妙丸加味，黄柏12克，苍术12克，薏苡仁30克，再加点忍冬藤，能消肿。”他又对林薇说，“拿凉血膏，加了苦参和黄柏的那种。”
林薇赶紧找出另一罐膏药，这种膏药颜色偏青，烤软后散着股清凉气。“这膏药凉丝丝的，专治又肿又热的疼，”林薇边贴边说，“您贴完别碰凉水，也别吹空调，不然药效打折扣。”
中年人贴好膏药，试着走了两步，惊讶道：“嘿，真不那么胀了！这膏药真神，还分冷热呢。”
“那是，”林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陈大夫配药讲究着呢，什么节气用什么药，寒的热的分得明明白白。”
陈砚之笑着摇头，又低头碾药。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炭盆里的火静静烧着，屋里弥漫着膏药的香气和药材的味道。林薇拿起一块新的膏药，在炭火上慢慢烤着，心里想：寒露这天，来的病人不是寒就是热，还好有陈砚之在，辨证得准，再配上合适的膏药，没有治不好的疼。
这时，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陶罐：“砚之，薇丫头，这是去年的寒露蜜，泡了点生姜，你们俩也喝点，驱驱寒。”
林薇接过来倒了两杯，递给陈砚之一杯：“还是爷爷想得周到。”陈砚之抿了口蜜水，甜丝丝的带着点姜辣，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他看了看林薇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窗外的雨，觉得这寒露天，有药方，有膏药，有伙伴，还有爷爷的蜜水，真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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