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夜色成了他们唯一的掩护。黑水集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混乱气息的蜂巢，其边缘的黑暗与荒原相连，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与声音。桑青葛在前引路，专挑最阴暗、最曲折的陋巷穿行，如同熟悉自己掌纹的老猎人。石猛背着赵大山，咬牙紧跟，脚步沉重。阿椋搀扶着因强行催谷内力而气息不稳的沈砺，脸上满是担忧。
身后，客栈方向的骚动并未蔓延开来，显然那些刺客或其同伙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引人注目。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这伙狼狈的逃亡者。
“不能停留，必须立刻离开黑水集范围！”桑青葛声音低沉而急促，“那些人能找到客栈，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去……去哪儿？”石猛喘着粗气问道，赵大山伏在他背上，因颠簸牵动伤口，发出压抑的呻吟。
“北边，废弃营盘。”沈砺强忍着体内的空虚和左臂伤处的隐痛，开口道，“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到那块碑，那我们就更非去不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残碑可能是解开他身世之谜的关键，也是打破目前被动局面的一个契机。
桑青葛看了沈砺一眼，点了点头：“没错。那里地处荒僻，易于隐藏，也方便我们应对追踪。走！”
一行人不再言语，埋头赶路。凭借桑青葛高超的反追踪技巧和夜色掩护，他们成功地绕开了集子边缘可能存在的眼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水集以北的茫茫荒原。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脚下的枯草挂着寒霜，每一步都发出“沙沙”的脆响。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星斗洒下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天地间模糊的轮廓。远方，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荒凉与危险。
他们不敢走官道或明显的路径，只能在桑青葛的指引下，凭借地图和星位，在起伏的丘陵和枯黄的草甸中艰难跋涉。
沈砺努力调息，试图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薪火”的力量在击退那名瘦小刺客后，似乎消耗巨大，变得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难以捕捉。他知道，短时间内若再遭遇强敌，恐怕难以再次强行催动。
阿椋紧紧跟在他身边，不时递过水囊，低声道：“沈大哥，你的伤……”
“无妨。”沈砺摇摇头，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冷的清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看向阿椋，少女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连累你们了。”
阿椋用力摇头：“是我们连累了沈大哥你才对。若不是为了我们……”
“不必多说。”沈砺打断她，目光望向漆黑的前路，“既然同行，便是生死与共。”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是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时刻。众人已是人困马乏，尤其是背负着赵大山的石猛，几乎到了极限。
“歇一刻。”桑青葛终于停下脚步，选择了一处背风的洼地，“生火危险，大家挤在一起，靠体温御寒，轮流值守。”
几人依言围坐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抵挡着刺骨的寒意。沈砺和状态稍好的桑青葛负责第一轮值守。
沈砺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影眸”的能力在寂静的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听到极远处细微的风吹草动。
突然，他耳朵微微一动，脸色骤变！
“有马蹄声！”他压低声音，瞬间警惕起来，“很多！从……从我们来的方向！”
桑青葛也立刻凝神细听，片刻后，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不错！至少有十余骑，速度很快，是冲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洼地里的其他人也被惊醒，瞬间睡意全无，脸上露出紧张之色。
“是……是昨晚那些刺客的同伙？追来了？”石猛声音发颤。
“不像。”沈砺仔细分辨着风中传来的声音，“马蹄声沉重杂乱，不像是精心训练的战马，倒像是……普通的牧马或者驮马。而且，听这动静，不像是有明确目标的包抄，更像是……漫无目的的搜索，或者赶路？”
桑青葛沉吟道：“或许是碰巧路过的商队或者牧民？”
然而，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任何意外的遭遇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马蹄声越来越近，如同擂动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众人屏住呼吸，紧握兵刃，伏低身体，借助洼地的阴影和枯草隐藏身形。
很快，朦胧的晨曦微光中，一支马队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并朝着他们所在的洼地大致方向奔驰而来。果然有十余骑，马上骑士穿着臃肿的皮袍，戴着遮风的皮帽，看不清具体样貌，但装备杂乱，确实不像是专业的杀手或者军队。
就在马队即将从洼地侧前方百余步外掠过时，为首一名骑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整个马队顿时停了下来。
所有骑士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沈砺他们藏身的洼地！
被发现了！
沈砺心中一沉，握紧了铁剑。桑青葛也缓缓直起身，手按在了剑柄上。
然而，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那名为首的骑士打量了洼地片刻，忽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生硬的汉话高声喊道：
“洼地里的朋友！是南边来的商人吗？我们是‘巴尔虎’部的巡哨！有没有看到一伙穿着黑衣服、鬼鬼祟祟的人经过？”
巴尔虎部？巡哨？
沈砺和桑青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这些草原骑兵，似乎……不是在找他们？而是在找另一伙“穿黑衣服”的人？
难道，昨晚袭击他们的刺客，也被人盯上了？
（第三部 第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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