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在微风中散去,如同一颗种子,落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这句看似随口的话,却在基地核心层掀起了无声的波澜。
它重新定义了青溪基地的存在意义——不再是强者庇护弱者的堡垒,而是一片能让所有迷途之人重新扎根的土地。
三天后,基地北侧那片广袤的千亩试验田,终于迎来了它被赋予生命的时刻——首次插秧。
一场关于这次盛大典礼的筹备会,正在指挥中心紧张地进行着。
“按照规划,这片地将被命名为‘青溪一号农田’,由苏姐您亲手插下第一株秧苗,以示基地的核心领导地位。”一名负责后勤的干事汇报道,这是末世里最理所当然的逻辑——以最强者的名字,为最重要的资产加冕。
然而,他话音刚落,会议桌旁一个始终沉默的身影却缓缓摇了摇头。
是哑叔。
他自从来到基地后,便负责管理种子库和教导众人农耕知识,从不参与任何高层决策。
今天,是他第一次主动列席会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老人身上。
哑叔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澄澈。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支木炭笔,在面前的纸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文秘书轻声念了出来:“这块地,不该叫‘一号’,也不该叫‘清叶’。”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不以基地的序列命名,更不以最高领导者的名字命名?
这在任何一个末世幸存者营地都是不可思议的。
苏清叶的眉梢微微一挑,没有打断,示意他继续。
哑叔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许久,仿佛在凝聚千钧之力,然后,他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
“归来田。”
文秘书念出这三个字时,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哑叔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片土地,是为了迎接所有归来的人。
无论是从死亡边缘归来,从绝望深渊归来,还是从迷失的歧途归来。
它是终点,也是起点。
一瞬间,苏清叶明白了。
“一号农田”,代表的是权力与秩序。
“清叶田”,代表的是个人崇拜与神化。
而“归来田”,代表的是希望与救赎。
前者是她前世所见过的,所有最终崩塌的堡垒都走过的路。
而后者,才是她这一世真正想走的路。
“就这么定。”苏清叶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沉寂,“这片地,就叫‘归来田’。而且,第一株秧苗,也不该由我来插。”
她看向哑叔,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这个资格,属于教会我们如何重新与土地打交道的您。”
插秧典礼当天,天色微明。
归来田的田埂上,站满了人。
没有喧嚣,没有口号,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
每户家庭都从哑叔手中领到了一株青翠的秧苗,和一枚小小的、打磨光滑的木牌。
“在牌子上,写下一个你们想纪念的名字,然后把它插进你们即将耕种的田里。”这是苏清叶通过广播向全基地发布的唯一指令,“让它陪着你们的庄稼,一起生根,一起发芽。”
人们沉默着,接过木牌和炭笔。
有人颤抖着写下在天灾中逝去亲人的名字,仿佛这样,亲人的灵魂就能在这片土地上得到安息。
有人写下了一个地名——“老屋”“春水村”,那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一个年轻的女孩,流着泪写下了“大黄”,那是她末世前养的一条狗,为了保护她在变异生物口中丧生。
这些木牌,像一座座小小的墓碑,又像一个个新生的路标,被郑重地插入湿润的泥土里。
而人群中,最让人动容的,是一个曾经作为劫匪投诚而来的男人。
他皮肤黝黑,手臂上还留着狰狞的伤疤。
他拿着木牌,久久没有下笔,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小芽牵着陆超的手,好奇地凑了过去,踮起脚尖,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没有想纪念的人吗?”
男人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低下头,避开小芽纯真的目光,用粗粝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在木牌上写下三个字。
“我自己。”
他抬起头,泪水划过饱经风霜的脸颊,声音哽咽,却清晰地对小芽说:“因为……我以为我早就死了。是这片地,让我……活回来了。”
这一幕,通过巡逻队的镜头,实时传回了指挥中心。
文秘书正在飞速整理着无人机航拍传回的数据。
当她将所有木牌上的文字进行大数据分析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她猛地站了起来。
超过六成的铭牌,在写下名字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加上了一句几乎相同的附加语:“愿后代记得,这里曾饿死过人。”
她猛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插秧仪式了。
这片“归来田”,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成为青溪基地所有人新的集体记忆载体,一个铭刻着饥饿、死亡与重生的精神图腾!
“苏姐,”她走到苏清叶身边,压低声音,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这种自发的铭记行为,力量太强大了。我建议设立‘铭牌轮换制’,每年更换一次。这样可以避免某些名字被过度神化,也能防止这片地变成沉重的历史包袱。”
这是作为一名信息管理者,最理性的风险规避方案。
苏清叶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光屏上那一个个随风微动的木牌,缓缓摇头。
“不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要害怕被人记住。我们真正该怕的,是有一天,这里再也没有人愿意被记住。”
一个连过去都想丢弃的文明,又怎么配拥有未来?
与此同时,归来田的另一侧,陆超正带着一队人加固田边的围栏。
他忽然发现,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在一块半人高的巨大岩石旁,用尖锐的石子,费力地在上面刻着什么。
他走过去,发现石头上已经被他们歪歪扭扭地刻上了一行字:食为天,耕为本。
正是《耕火律》的第一条。
“你们在干什么?”陆超沉声问道。
领头的孩子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仰头看着他,大声说:“陆叔叔,哑爷爷说,石头比纸活得久!我们想把最重要的规矩刻下来,让以后的人都能看见!”
陆超看着他们被石子磨破的手指,和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心中某个地方被重重地触动了。
他没有阻止,反而转身回到工具车上,取来了一套专业的钢凿和锤子。
“我来帮你们。”
他蹲下身,握着钢凿,一锤一锤,将那行字刻得更深、更清晰。
在孩子们崇拜的目光中,他想了想,又在那行大字的下方,用更小的字体,添上了另外一行字:
“此地所产,始于悔,成于勤。”
夜幕降临,当所有人都带着一身疲惫与希望沉入梦乡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青溪基地瞬间被警报撕裂!
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在几分钟内就汇成了瓢泼暴雨。
气象监测站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一场罕见的强对流天气正在横扫这片区域!
“警报!警报!归来田水位急速上涨!b3区排水沟尚未完工,预计半小时内将发生大规模漫灌,所有秧苗可能被冲毁!”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基地,也刺痛了每一个人的心。
那不仅仅是秧苗,那是他们刚刚种下去的名字和希望!
苏清叶脸色一沉,抓起挂在墙上的防水外套就要往外冲。
作为基地最强的战力,她必须第一时间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然而,一只坚实有力的大手,却在门口拦住了她。
是陆超。他同样换好了装备,眼神却异常冷静。
“今晚,你不能去。”
“让开!”苏清叶皱眉,语气不容置喙,“排水沟堵塞点需要精确爆破,只有我能做到。”
“不。”陆超没有松手,他直视着苏清p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决策者,不是唯一能拼命的人。你忘了白天那个写下自己名字的人了吗?忘了那些刻字的孩子了吗?”
他加重了语气,声音在狂风暴雨的背景音中,清晰无比:“让他们去!让他们用自己的手,去保护自己的命!这片田,是他们的‘归来田’,也是他们的命!你现在去了,就等于告诉他们,他们依然是需要被你拯救的弱者!”
苏清叶的身体僵住了。
基地里,无数扇门被推开,一个个身影拿着铁锹、扛着沙袋,甚至赤手空拳,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了滂沱的雨幕之中,冲向那片被黑暗和洪水威胁的田野。
其中,就有那个曾写下“我自己”的男人,他跑在最前面,吼声嘶哑:“谁他妈也别想毁了老子的地!”
看着那些自发冲出去的身影,苏清叶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她退后一步,回到了指挥台前,拿起了通讯器,声音沉稳而清晰:“陆超,你带爆破组和工程队去现场。文秘书,协调所有物资,优先供应沙袋和照明设备。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那一夜,她没有离开指挥中心半步。
天亮时,暴雨终于停歇。
洪水退去,初升的日光照耀在归来田上。
数万株青翠的秧苗,虽然带着泥浆,却一株不少地挺立在水中,安然无恙。
田埂上、沟渠边,数百人浑身泥泞,筋疲力尽地瘫坐着,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
但他们没有呻吟,只是看着那片失而复得的田野,看着彼此狼狈的脸,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文秘书带着记录员赶到现场,她举起相机,想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刻,作为基地档案保存。
然而,当她透过镜头取景时,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镜头里,没有一个人看向她,没有人在意她手中的记录本。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下意识地望向同一个方向——那块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刻着“食为天,耕为本”的巨大岩石。
那一刻,文秘书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在当天的报告结尾,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我们给了他们种子,他们却种下了自己的名字。我们给了他们规则,他们却立起了自己的丰碑。从今以后,这片土地所承认的,或许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强者,而是每一个愿意低头耕耘的归人。”
苏清叶看完报告,轻轻合上了文件。
她走到窗边,望向远方那片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田野,和从幸存者营区袅袅升起的炊烟。
前世十年,她赢得的每一次胜利都伴随着鲜血和肾上腺素的狂飙。
而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而厚重的胜利感,缓缓充盈了她的四肢百骸。
原来,赢,也可以是这么安静的一件事。
狂风暴雨,像一场严苛的洗礼。
它不仅考验了人心,也浸润了土地。
此刻,这片洗净铅华的大地,正静静地积蓄着力量,准备给予那些守护它的人,一个最原始、也最震撼的回答。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天灾末世:我带空间和奶爸躺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