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犬戎！葬魂谷！钦天监！皇室赏赐？！
这哪里是什么账本？！这是一本用墨字写就的、狠狠抽在他这位帝王脸上的血淋淋罪状！是他林天皇朝肌体上腐烂流脓的疮疤！更是南楚万宝阁乃至其背后的南楚皇朝，渗透、腐蚀、资助敌国、滋养魔灾的铁证！
尤其那“皇室赏赐”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帝王尊严上！钦天监监正府！那是他用来监察百官、观星定运、甚至暗中监控吴家的心腹机构！竟然也被渗透成了筛子？！
耻辱！莫大的耻辱！
林承天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吴镇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惊怒：“吴镇山！这册子…当真是在万宝阁‘发现’的？！” 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变调，带着帝王的暴怒威压！
“回陛下！”吴镇山腰板挺得更直，声音洪亮坦荡，甚至带着点被质疑的“委屈”：“千真万确！瑾儿那丫头再不懂事，也断不敢伪造此物欺君！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陛下若是不信，可立刻派得力人手，查封万宝阁秘库，对照账目，或提审那已被万宝阁‘灭口’的管事刘三！一问便知！”
他字字铿锵，将“灭口”二字咬得极重！直接把退路堵死！查？人证恐怕早就没了！秘库？现在去查，痕迹恐怕也“干净”了！但这本铁证如山的册子，却像烧红的铁块，死死焊在了皇帝的手里！
林承天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如同开了染坊。他死死攥着那本册子，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这承载着巨大耻辱和危机的册子捏碎！他愤怒，他惊骇，他更感到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无力！吴镇山这是把刀子递到他手里，逼着他去砍南楚！砍那些依附于南楚的蛀虫！甚至…要砍他自己的“眼睛”——钦天监！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而冰冷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载的洪荒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气息并非源自殿内任何一人，也非来自外界，而是仿佛从无尽虚空深处，穿透了重重宫墙殿宇，直接笼罩了整个御书房！
没有威压，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如同造物主俯瞰掌中微尘！
殿内燃烧的烛火，所有火苗在同一瞬间，齐齐向下一伏！仿佛在向某种至高存在躬身行礼！炉中升腾的龙涎香烟气，骤然凝滞，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蚊蚋！
林承天和吴镇山，这两位立于帝国权力之巅的强者，身体同时一僵！
林承天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方才因秘册而翻腾的怒火和屈辱，在这股漠然的气息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仿佛看到了无尽混沌的虚空中，一只无法形容其庞大的、漠然无情的巨眼，于沉睡中微微掀开了一丝眼缝，扫过了这座象征人间至高权力的殿堂！仅仅是一丝无意识的波动，便足以让九重宫阙为之战栗！
吴镇山亦是心头剧震！这股气息他太熟悉了！是麟儿！虽然远不及药庐那日撼动诸天的恐怖，但这股源自本源的混沌漠然，绝不会错！麟儿…是在警告？还是仅仅因为皇帝过盛的怒火和针对吴家的杀意，引动了麟儿沉睡中的一丝不悦本能？
这股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瞬之间。
烛火重新挺直，烟气继续升腾。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承天额角，一滴冰冷的汗珠，无声滑落，砸在御案光洁的紫檀木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握着秘册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猛地看向镇国公府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忌惮、恐惧、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庆幸方才那股气息，仅仅是一闪而逝的警告，而非毁灭！
吴镇山适时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波澜。他再次抱拳，声音依旧洪亮，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陛下息怒！臣…臣绝无他意！只是…只是觉得此物事关重大，不敢隐瞒，唯有呈交陛下圣裁！至于如何处置…全凭陛下乾纲独断！臣…万死！”
他再次把“球”踢了回去，姿态放得极低，却将林承天架在了火炉之上。
林承天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混沌的余韵，让他肺腑生寒。他缓缓松开几乎要将册子捏碎的手，目光落在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上，又扫过旁边那卷昨夜颁发的圣旨，最后，停留在那几盒“恩典”灵药之上。
沉默，如同巨石，压在御书房每一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林承天疲惫而冰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旨。”
“南楚万宝阁永安分号，勾结敌国，资敌通魔，证据确凿！即日起，查封其所有产业！主事人等，无论是否在逃，全国通缉！一应财货，全部抄没充公！”
“钦天监监正府管事刘三，勾结外贼，罪不容诛！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钦天监上下！凡涉案者，无论官职大小，严惩不贷！”
“着镇国公吴镇山，暂领京都戍卫营节制之权，协助三司，肃清余孽，稳定京畿！”
一道道旨意，如同冰冷的刀锋，斩断了昨夜圣旨的束缚，也斩向了南楚和朝堂内部的毒瘤！林承天终究是帝王，在江山社稷与自身权威受到根本威胁时，他选择了断腕！用更狠厉的手段，来掩盖自己之前的“失误”和被蒙蔽的耻辱！同时，将吴镇山推上风口浪尖，既是利用这把锋利的刀，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抚”和…监视！
吴镇山深深躬身，掩去嘴角一丝冰冷的弧度：“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龙涎香烟气，在御案上盘旋，缠绕着那本摊开的深褐色秘册，也缠绕着帝王眼中翻涌不息的阴霾与忌惮。
殿外，阳光正好。
殿内，寒意刺骨。
麟息过处，帝心易改。
棋盘翻覆，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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