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审讯室。
“天谴”两个字从林晚秋颤抖的嘴里吐出来，整个房间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空。
胜利的喜悦一下子没了。
换来的是一种更刺骨更窒息的寒意。
王大力跟刘三金脸上的兴奋，就像被冰水泼了的蜡像，当场僵住，跟着一点点裂开，露出底下的惊骇。
土肥原良介！
这名字就是东瀛军在华夏谍报战的顶尖战力。
现在，这魔鬼的名字后面，又跟上个叫“天谴”的不详计划。
“天……天谴……”王大力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他那颗长满肌肉的脑袋，头一回感觉不够用。他扭头看楚风，声音干涩的问：“组长，这……这是啥意思？那小鬼子临死前放的屁？”
刘三金的脸比王大力难看一百倍。
他以前是情报科的“万事通”，比王大力清楚得多，一个顶尖特务头子临死前给出的信息，分量有多重。
那绝对不是屁话。
是比他命还重要的东西！！！
“组长，藤田最后那眨眼频率很诡异，不像正常传信，更像一种……一种提前设定好的极端情况下的紧急警报！”林晚秋强压着恐惧，大脑飞速转动，想从技术角度分析那段信号，“这说明‘天谴’计划，很可能是个连他这种级别的执行者都害怕的终极方案！”
整个审讯室，除了藤田尸体慢慢散出的血腥味，就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呼吸。
所有人的眼光，都钉在楚风身上。
这个“阎王殿”的主心骨，从审讯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男人。
楚风脸上还是没表情，只是俯下身，伸手合上藤田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在搞什么仪式。
“处理干净。”
楚风站起来，丢下这四个字就往外走。
他的背影还是笔挺，步子还是沉稳，但刘三金敏锐的感觉到，自家组长从医院带回来的那股压抑到顶的煞气，听见“天谴”后不但没散，反而像加了更危险的燃料，凝成了一股能刺穿一切的锋芒。
“组长，我们现在……”刘三金快步跟上去，压低声音，话里全是藏不住的焦虑。
“回医院。”
楚风回答的简单直接，没带一点多余情绪。
刘三金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知道，天塌下来，自家组长现在第一个想的，还是病床上那个生死不明的女人。
……
山城陆军总医院的走廊，气氛跟几小时前没什么不同。
消毒水味还是那么冲，来来往往的护士脚步还是那么急。
但楚风的身影一出现，整条走廊的空气都黏糊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放轻脚步，用敬畏的眼神看这个煞气冲天的男人。
楚风没理任何人，直直走到苏月璃的特护病房门口。
可他还没推门，走廊尽头突然一阵骚动。
几辆黑色高级轿车，像黑甲虫一样，没声没息的停在医院门口。
跟着，一群穿黑中山装眼神像鹰的彪形大汉，从车上下来，飞快控制了医院大门还有通往住院部的所有通道。
医院的院长，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胖子，连滚带爬的从办公室冲出来，脸上堆满了又谄媚又紧张的笑。
这阵仗，让走廊里所有人都停下脚伸长了脖子。
刘三金跟王大力对视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
他们太熟这股味儿了。
只有军统那位“老板”，那位整个华夏的“谍王”出来，才有这排场。
果然，一堆保镖簇拥着，一个穿笔挺军装神情阴鸷眼神像深潭的男人，在一群军统高官的陪同下，慢慢走了进来。
正是戴笠。
他的目光在走廊里扫了一圈，最后钉在了楚风身上。
戴笠脸上，挤出一点难得的，能叫“温和”的笑。
他没先去看苏月璃，而是直接走到楚风面前，主动伸手，重重的拍了拍楚风的肩膀。
“楚风老弟，辛苦了！”
声音洪亮，满是上位者的威严跟“关怀”。
“我听说了，你们‘阎王殿’，又给党国拔了颗毒牙！雷厉风行的，全灭了东瀛精锐刺杀小队‘影’，还活捉了副队长！好！很好！”
楚风微微躬身，脸上没任何表情，声音平淡的回：“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戴笠的目光在楚风那件还沾着血跟灰的军装上停了一秒，笑意更浓了。
他转头看向病房，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痛惜跟赞赏。
“月璃呢？我听说她为了保护手下受了重伤。这个丫头，还是那么拼命，是我军统的英雄，是所有女特工的楷模啊！”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好像苏月璃不是他下属，是他最疼的亲人一样。
刘三金在一边听得直撇嘴。
他太清楚戴笠是啥人了。
苏月璃对戴笠来说，从来就是一件锋利又见不得光的工具。现在这假惺惺的样子，不过是做给楚风看的。
果然，戴笠话锋一转，又绕回楚风身上。
“老弟，这次行动，你功劳最大！不过，月璃毕竟是我亲自从申城调过来帮你的人，如今伤成这样，我这个做老板的，心里难安啊。”
楚风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板言重了。苏科长是为了保护‘阎王殿’的弟兄才受伤，她是‘阎王殿’的英雄。她的医药费，‘阎王殿’全包了。”
这话不卑不亢，却像根软钉子，不声不响的把戴笠那句“我的人”给顶了回去。
走廊里的空气，一下就有点微妙了。
戴笠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是什么人，哪能听不出楚风话里的意思。
苏月璃已经不是你戴笠的私产，而是我“阎王殿”的人了。
有意思。
这头自己放出笼子的猛虎，不光学了自己觅食，还开始懂得护食了。
戴笠没在这问题上继续绕，他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苏月璃刚输完血，还在昏睡，脸白的像张纸。
戴笠站床边，看着这个曾被他看作最完美作品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有惋惜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东西快要失控的警惕。
他转过身，对楚风说：“我已经让从梅利坚国回来的最好的外科医生飞来山城，不管花多大代价，一定要让月璃恢复原样。另外，你这次的功劳，我会亲自上报委座，整个军统上下，都要为你请功！”
楚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
“谢老板。”
戴笠深深的看了楚风一眼。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年轻人了。
他立了这么大的功，脸上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自己许诺重赏，他也一点反应没有。
戴笠敏锐的察觉到，楚风好像瞒了什么。
从废弃学校回来，他身上那股煞气就没散过。如果只是苏月璃受伤，那应该是担心跟愤怒，不该是这种暴风雨来临前死一样的沉寂。
一定还有别的事。
而且是比全灭“影”小队更重要的事。
想到这，戴笠脸上的笑彻底收了。
他带着一帮随从走出病房，在走廊里，他又停下脚，最后一次拍楚风的肩膀，这次力道重了不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意味深长的警告。
“楚风老弟，阎王殿现在功高盖主，山城里盯着你的眼睛，可不光是东瀛人的。有些人，就盼着你犯错盼着你出事。”
“有什么搞不定的麻烦，别自己硬扛，直接来罗家湾找我。我们是自己人，明白吗？”
这话，听着是推心置腹的拉拢跟保护，其实是一次赤裸裸的敲打跟试探。
——我知道你藏着事，别想绕开我单干。你的敌人多，只有我能保你。想解决麻烦，就带上你的秘密，来对我俯首称臣。
楚风总算抬起头，直视着戴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露出一个连戴笠都有点摸不透的笑。
“多谢老板关心。”
“阎王殿只管杀敌，不管别的。我相信，有老板坐镇军统，宵小之辈，翻不起什么浪。”
一个完美的太极推手。
既表了忠心，又把所有问题都挡了回去。
戴笠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一下。
他深深的望了楚风一眼，没再多说，转身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
看着那列黑车队消失在街尾，刘三金才长出了口气，凑到楚风身边，后背全是冷汗。
“组长，老板这……这是起疑心了啊！我们要不要……”
“不急。”
楚风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眼神锐利的像一把刚开刃的刀。
“他会的。他会主动来找我的。”
“因为‘天谴’这顶帽子，我一个人戴，太重。得找个人，跟我一起戴。”
刘三金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着楚风那副胸有成竹甚至带点兴奋的侧脸，他突然懂了。
自家组长，压根没把戴笠的试探当回事。
他已经在盘一个更大的局。
一个能把戴笠还有土肥原良介，都一起拖下水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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