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错。”
“就是水放得还是有点少，下次多放点。”
当陆晚灵这句轻描淡写的评语，通过那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碗，在客厅里悠悠回荡时。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天灵盖里抽了出去。
尤其是跪坐在地上，负责给秦夜打下手的国宴御厨，何师傅。
这位半生都在为龙国最高级别的宴会掌勺，对每一份食材、每一滴水、每一度火候都追求到极致的烹饪艺术家，此刻，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水……少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刚才那堪比火箭发射的煮面流程。
昆仑山冰川下的无根之水，经过了质谱仪分析成分，经过了激光的均匀加热，水量与面饼的黄金比例是经过超级计算机模拟运算了十三万次的！
这已经是人类科技与烹饪技艺能达到的巅峰！
是理论上最完美的一碗泡面！
可现在，大师说，水，少了。
何师傅的道心，在这一刻，碎了。
他感觉自己前半生的所有荣耀、所有坚持、所有骄傲，都在这句“水少了”面前，被碾成了齑粉。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若不是旁边的王建林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位御厨泰斗恐怕就要当场昏厥过去。
王建林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大脑一片轰鸣，只剩下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下次。”
大师说，还有下次！
这是何等的天恩！何等的荣幸！
在犯下了如此低级、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大师非但没有降下雷霆之怒，反而还给了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我们错了！大师！”王建林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扶着摇摇欲坠的何师傅，就要再次跪下，“我们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们有罪！”
秦夜站在一旁，眼角疯狂抽搐。
他真的想撬开这些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嫌汤少了吗？你们至于跟天塌下来一样吗？
然而，千里之外的地下指挥中心，赵振国和冯国安的反应，比王建林还要夸张。
当“水少了，下次多放点”这句评语通过高敏度拾音器传回来时，整个指挥中心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看到了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幕。
赵振国，这位执掌龙国最神秘部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铁血将领，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椅背上。
他双目失神，嘴里喃喃自语。
“水……少了……”
冯国安则像是被闪电劈中，僵在原地，许久之后，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
“老赵，我们错了。”冯国安看着失神的赵振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错得离谱！”
“我们以为，大师选择康帅傅和双会王，是要我们‘返璞归真’，是要我们立足‘人间烟火’！”
“但我们只看到了第一层，却没看到更深的东西！”
赵振国缓缓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你是说……”
“水！”冯国安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醍醐灌顶般的激动，“关键在于水！大师从头到尾，强调的都是水！‘多放点水，因为有点渴’！‘水放得有点少’！”
“她不是在喝汤！她是在品尝我们献上的‘道’的根基！”
“我们自作聪明，用了昆仑山的冰川之水！我们以为那是‘无根之水’，是至纯之水！可在‘道’的层面，什么是根？！”
赵振国猛地站起，双拳紧握！
“江河湖海！是承载了亿万生灵，见证了华夏几千年文明的，这片土地上的水！”
“没错！”冯国安激动地一拍桌子，“冰川之水，虽纯但‘寡’，虽净但‘死’！它没有经历过人间的悲欢离合，没有承载过文明的厚重！我们用它来煮代表‘人间烟火’的面，本身就是本末倒置！是最大的错误！”
“大师说水少了，不是说量不够！”
“是说我们这碗汤里，承载的‘人间烟火气’，太少了！太单薄了！”
“嘶——”
整个指挥中心，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两位首长的脑补……不，是深刻洞见，给彻底震撼了。
原来，一碗泡面里，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宏大的世界观和哲学思辨！
“我明白了。”赵振国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大师这是在敲打我们，也是在点化我们！她不满意，但她给了我们‘下次’的机会！”
“传我命令！”他对着通讯官下达了新的指令，“立刻成立‘神州寻水’项目组！级别，S-prime！最高级！”
“动用所有卫星和地质勘探设备，寻找一处能够完美融合‘历史底蕴’、‘人文气息’和‘自然灵气’的终极水源！”
“长江的源头？黄河的龙口？还是传说中上古大能的隐修之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
“在找到之前，天麓山一号院的所有用水，全部采用从全国五岳、四大道教名山采集的泉水，按特定比例混合后，再进行特供！”
“我们下次，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命令下达，整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为了陆晚灵下一碗泡面的汤，再次疯狂地运转起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晚灵，对客厅里这群人的内心戏，毫无兴趣。
在所有人或惊恐，或激动，或崇拜的目光中，她终于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塞进了嘴里。
呼噜呼噜。
吃得很快，很香。
几口面，几片火腿肠。
不到两分钟，那碗用价值连城的古董碗装着的，凝聚了人类顶尖科技和无数人心血的泡面，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连一滴汤都没剩下。
吃完后，她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
然后，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还僵在原地的王建林等人，微微蹙了蹙眉。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我要睡觉了。”
“好吵。”
王建林等人如蒙大赦，又像是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指令，连滚带爬地躬身后退。
“是是是！我们马上走！绝不打扰大师休息！”
一群跺跺脚就能让江城市商界地震的大佬们，此刻像是被老师赶出教室的小学生，争先恐后，屁滚尿流地退出了别墅。
转眼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客厅里，只剩下秦夜和陆晚灵。
秦夜看着眼前这空空如也的明代青花瓷碗，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像这只碗一样，空了。
他瘫坐在沙发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就在他准备彻底放弃思考的时候，陆晚灵的声音，再次飘了过来。
“喂。”
“我的房间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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