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正院花厅,早膳刚摆上桌,热气腾腾的蟹黄汤包香气四溢。
林晏捏着银箸,正瞄准一个最饱满的包子,国公夫人慈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晏儿啊,昨日你舅母进宫,又提起她娘家侄女,那姑娘……”
“娘!”
林晏手一抖,包子差点掉醋碟里。
他立刻放下筷子,挺直腰板,小脸绷得一本正经,声音洪亮得能震下房梁灰,
“爹!娘!儿子现在一心只想跟着谢大人做一番利国利民的大事!建功立业!造福百姓!这才是正理!成家之事,不急!等我立下功勋,光耀门楣再说!”
他说得慷慨激昂,正气凛然,仿佛下一刻就要为苍生赴汤蹈火。
桌子底下,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却悄悄摸索着,精准地抓住了旁边谢霄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住,还用力捏了捏,仿佛在寻求同盟和支持。
谢霄端坐一旁,慢条斯理地用着清粥。
感受到袖袍下那只作乱的手,他面不改色,只是指尖微动,反手将那几根不安分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轻轻回握了一下。
随即放下调羹,目光平静地看向上首的国公爷和林珩:
“国公爷,夫人,林公子所言极是。此番归京,陛下亦有重任相托。林公子于地方庶务、沟通协调颇有天分,心思活络,实为不可多得的助力。日后若有大计施行,林公子确能担当重任。”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天然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国公爷看着儿子难得“志存高远”的模样,又听了谢霄这分量十足的肯定,捋着胡须,眼中露出欣慰:“嗯…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确是正途!谢大人谬赞了。”
国公夫人看看丈夫,再看看一脸“正气”的儿子和旁边沉稳可靠的谢霄,张了张嘴,终究把那堆“好姑娘”咽了回去,只叹道:“罢了罢了,你们爷们儿的大事要紧,娘不唠叨了。快吃吧,包子凉了。”
危机解除!
林晏心里的小人欢呼雀跃,桌下握着谢霄的手得意地晃了晃,这才心满意足地夹起那个垂涎已久的汤包,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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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熏着宁神的檀香,紫檀大案后,承平帝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面前摊着一份墨迹淋漓的奏疏,正是谢霄所呈。
“谢卿,”承平帝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你奏疏中所言……这‘红薯’、‘土豆’、‘玉米’……当真亩产可达千斤?甚至数千斤?耐旱耐瘠,不择地而生?此等神物,闻所未闻!你所据何来?”
他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和深深的疑虑。
亩产千斤?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齐最肥沃的良田,精耕细作,亩产也不过三四百斤!
谢霄躬身肃立,神色平静无波:
“回禀陛下,此乃臣结合云州治蝗、赈灾所见之民生疾苦,深感粮秣乃社稷根本。后又遍览海外遗珍、前朝秘档,加之臣师门所传之‘推演’秘法,多方印证所得。”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稳,
“此物形貌、特性、产地,皆有古籍残章与海客口述佐证。陛下请看——”
他上前一步,手腕在御案上方极其自然地拂过。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光幕瞬间显形展开,悬浮在御案上方。
光幕上,栩栩如生的红薯块茎、金黄饱满的玉米棒、圆滚滚的土豆图像清晰呈现,旁边罗列着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生长周期、适宜温度、土壤要求、以及最震撼人心的——不同条件下惊人的理论亩产区间(数百斤至数千斤)!
承平帝的目光瞬间被那凭空出现的、逼真得不可思议的图像和详尽的数据攫住!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瞳孔微缩。这手段!又是这神鬼莫测的手段!如同当初预测蝗灾一般!他虽知谢霄身负奇术,但每一次亲见,依旧震撼莫名!
“此乃……”承平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此乃臣以秘法‘推演’所得图示与数据,”谢霄适时解释,声音平稳,“虽为推演,然结合古籍海客之说,可信度极高。陛下,此等神物若真能寻得,引入我大齐,实乃天佑!粮仓充盈,则百姓再无饥馑之虞,国库丰盈,则国力鼎盛,万民归心,江山永固!”
“天佑…江山永固…”承平帝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目光死死盯着光幕上那金灿灿的玉米棒和沉甸甸的红薯块茎,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那巨大的、足以改写国运的诱惑,如同最甘美的毒药,让他心头狂跳!
纵然疑虑未消,但谢霄那精准预测蝗灾的能力,已在他心中埋下了信任的种子。巨大的利益当前,这丝疑虑被压到了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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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
承平帝毕竟是一代雄主,巨大的诱惑并未完全冲昏他的头脑,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谢霄,
“寻访此等域外神物,需远涉重洋,汪洋万里,风高浪急,更有海寇、瘴疠、迷途之险!谢卿,你可知其中凶险?九死一生,绝非虚言!”
“臣深知!”
谢霄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惧色,
“然为陛下解忧,为万民谋福,臣万死不辞!此行凶险,臣亦有对策。”
他条理清晰,侃侃而谈:
“其一,船队需精选宝船,加固龙骨,配以最精良的司南(指南针)与海图(光幕辅助);其二,招募熟悉远海航路之海客为向导,水手、护卫皆选精锐,配强弓劲弩,甚至可少量装备新研制的火器;其三,随行需带良医,备足防治瘴疠、水土不服之良药及净水之物;其四,行前周密筹划路线,预设补给点,步步为营。”
他每说一条,承平帝眼中的光芒便亮一分。条理分明,准备充分,显然并非一时冲动。
御书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檀香袅袅。承平帝的手指在御案上缓慢敲击,目光在谢霄坚毅的脸上和那悬浮的、象征着无尽希望的“神物”图像之间逡巡。利弊在帝王心中反复权衡。
终于,那敲击的手指猛地一顿!
承平帝霍然起身,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紫毫都跳了跳。
他目光灼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帝王的威严,声音响彻御书房:
“好!朕准了!谢霄听旨!”
“臣在!”谢霄撩袍跪地。
“即日起,授尔‘寻种钦差’之职,赐天子节钺,总揽出海寻访域外嘉禾一事!所需人员、物资、船舰,朕着户部、工部、兵部协同办理,倾力支持!务必——”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为朕寻回此等社稷神物!功成之日,朕必不吝封侯之赏!”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定不负所托!”谢霄叩首,声音沉稳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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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如同长了翅膀,当天下午就传到了谢府,也飞进了国公府。
“寻种钦差?出海?!”
林晏从贵妃榻上蹦起来,手里啃了一半的蜜瓜“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稀烂。
他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来报信的小厮,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一阵风似的冲出府门,直扑谢霄的书房。
“呜呜!”
林晏撞开书房门,气喘吁吁地冲到书案前,双手“啪”地拍在谢霄正在看的航海图稿上,
“你要出海?!去找那什么土豆玉米?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霄放下手中的炭笔,抬眸看他。少年脸上满是震惊和一种被“抛弃”的委屈,眼睛瞪得大大的。
“海上凶险,非比寻常。”
谢霄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不能去。”
“我怎么不能去!”
林晏立刻炸毛,声音拔高,
“云州那么苦我都去了!蝗虫我都不怕!我就要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绕过书案,抓住谢霄的手臂使劲摇晃,开始耍赖皮,
“呜呜!带上我嘛!没有我在,谁给你解闷?谁照顾你?我保证听话!保证不给你添乱!我…我还会管鸡鸭!万一船上要养鸡呢?”
他搜肠刮肚找理由。
“不行。”谢霄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斩钉截铁。他试图抽回手臂。
林晏哪里肯放,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胳膊上,开始假哭,干打雷不下雨:
“呜呜呜…谢霄你坏!你是不是嫌我累赘了?刚亲完就不认账了!始乱终弃!负心汉!我要告诉我舅舅去!”
他一边“哭嚎”,一边偷偷瞄谢霄的脸色。
谢霄被他吵得额角青筋直跳,看着他那张皱成一团、干嚎不掉泪的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原则问题绝不动摇:
“海上风浪、疾病、海寇,哪一样都不是儿戏。乖乖留在京城,等我回来。”
他试图将人从胳膊上撕下来。
“我不!”
林晏见他油盐不进,彻底急了!什么撒娇保证都不管用!一股邪火混着委屈直冲脑门!
看着谢霄近在咫尺、微微滚动的喉结,那线条冷硬又碍眼!
电光火石间,林晏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嗷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不是真下狠劲,但也用了力,带着十足的泄愤意味!
“呃!”
谢霄猝不及防,喉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湿热濡湿的触感!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僵住!
林晏咬完就后悔了,看着谢霄骤然沉下的脸色和喉结上那圈清晰无比的、带着湿痕的牙印,自己也吓傻了。
他猛地松开手,像只受惊的兔子,后退两步,对上谢霄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又羞又恼又怕,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更大的委屈。
“谢霄你混蛋!”
他带着哭腔吼了一句,眼圈真的红了,狠狠一跺脚,转身就冲出了书房,跑得飞快,转眼就消失在回廊尽头。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谢霄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喉结上那圈火辣辣的咬痕。
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混合着少年温软唇瓣残留的触感,还有那带着奶膘的狠劲。
他望着洞开的书房门,少年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久久未动。
那圈小小的牙印,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无声地宣告着某个小混蛋的抗议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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