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核心室内，死寂如同凝固的水银，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超级计算机散热风扇的低沉嗡鸣，但这声音非但没有打破沉默，反而让这片空间显得愈发空旷与压抑。
织忆站在巨大的光幕前，那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符文与数据，但在她眼中，这些曾经代表着无限可能的符号，此刻却构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绝望之墙。
“计算整个地府的因果总资产负债表。”
沈筹的命令，如同一道神谕，言犹在耳，却将地府最顶尖的技术团队全体逼入了逻辑的死角。
良久，织忆转过身，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智力被彻底透支后的疲惫与茫然。
“老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不是数学，这是神学。”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逻辑更清晰一些：“每一个灵魂，从诞生到湮灭，其间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行为，都会产生无数的因果链接。这些链接又与其他灵魂的因果交织，形成一张遍及整个宇宙的无形之网。”
“要计算所有因果，等于要复现宇宙自开辟以来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我们……我们没有这样的算力，不，是任何文明都不可能有。”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技术性的绝望，这是身为顶尖科学家的她，第一次承认“不可能”。
整个团队的成员都低下了头，织忆的话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然而，沈筹的表情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他缓步走到织忆身边，目光没有看那令人眩晕的数据瀑布，而是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深邃的虚空。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计算’它了？”
他淡淡地反问。
织忆猛地抬起头，满眼困惑。
沈筹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当一个病人的身体里可能长了肿瘤，医生不会去计算他体内每一个细胞的健康指数。”
“所以我们不复现它，”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们给它做一次ct扫描。看清病灶在哪里，如何扩散。”
ct扫描？
这个现代医学的比喻，让在场的所有神明和技术专家都愣住了。
“可……可是，因果是无形的，我们怎么扫描？”织忆追问道。
“用我的眼睛，和你们的神识。”
沈筹眼中金光一闪，【数据化洞察之眼】的威能瞬间弥漫开来。这一次，他调动的权限远超以往。
“我要将自己的灵魂作为探针，沉入地府因果律的最底层。而你们，将通过我，‘亲眼’看到这一切。”
他摊开手掌，一本古朴的书册浮现出来，正是地府核心权柄之一的《因果倒转之书》。书页无风自动，散发出晦涩而强大的气息。
“织忆，准备神识同步协议。所有人，放弃抵抗，将你们的感知接入我的灵魂网络。”
命令不容置疑。
尽管这个行为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但看着沈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人都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
下一秒，整个核心室的光芒仿佛都被吸入沈筹的体内。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重感传来。
他们的“视线”被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维度。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条发光的丝线，纵横交错，延伸至无穷远的黑暗中。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道因果。
“跟紧我，”沈筹的声音在他们每个人的意识中响起，“我们要看的，是一个灵魂‘破产’的全过程。”
他的意识如同一束光，精准地锁定了一根极其微弱的因果线，然后带领众人猛地扎了进去！
瞬间，天旋地转。
他们发现自己正“附身”在一个刚刚死亡，进入地府的普通鬼魂身上。这个鬼魂生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此刻正端着一碗孟婆汤，眼中满是迷茫。
就在他即将喝下时，一个微小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
就是这个念头，如此的微不足道，如此的人之常情。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带着一丝灰暗气息的“逻辑病毒”，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灵魂。
这，就是“深渊模因”。
一个冰冷、循循善诱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农夫鬼魂犹豫了一下，但对那碗汤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默认了。
瞬间，他手中的碗自动满溢，他贪婪地喝下了第二碗。
众人清晰地“看到”，他灵魂中代表“来世口福”的那一缕光芒，黯淡了一丝，而那一丝灰暗的病毒，则壮大了一分。
场景飞速变换。
转世之后，他成了一个商人。因为前世预支了口福，他总觉得吃什么都索然无味。
一个念头再次升起：【要是能尝到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就好了。】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出现：【很简单。抵押你来世的‘健康’，预支‘财运’。有了钱，什么美味吃不到？】
他再次同意了。
于是，他生意兴隆，富甲一方，尝遍了山珍海味，但他的身体却日渐衰弱。
再下一世，他躺在病床上，心中充满不甘：【为什么我这么有钱，却要受病痛折磨？我要健康的身体，我要长寿！】
这一次，他几乎没有犹豫。
欲望的雪球越滚越大，抵押的筹码也越来越重。从“口福”，到“健康”，到“良知”，再到“人性”……
众人跟随着这个灵魂，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淳朴的灵魂，如何通过无数次看似“合理”的微小交易，一步步将自己的一切抵押殆尽。
他的欲望从“一碗汤”，异化成了吞噬一切的贪婪黑洞。
最终，在某一世，当他为了满足一个荒唐的欲望，抵押掉自己最后一丝“存在”时，那个冰冷的声音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轰！”
那个灵魂在一瞬间炸裂开来，没有化为能量，而是变成了一片纯粹的、毫无意义的虚无。他被“抹除”了。
而在那片虚无的幻影中，织忆等人惊恐地看到了无数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有曾经围攻地府的仙神，有商业竞争中的对手，甚至……他们还看到了楚天恒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原来，他们都一样。
他们不是天生的恶人，他们都只是在这场无声的“因果借贷”中，一步步走向“破产”的悲剧棋子。
沈筹的意识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仇恨，只有一种看透了棋盘的悲悯。
下一刻，所有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
数据核心室内，众人猛地惊醒，个个脸色惨白，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脱。
织忆更是浑身颤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刚才那场第一视角的“灵魂破产”体验，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然而，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那双美丽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
她扶着控制台，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死死地盯着沈筹。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还在颤抖，但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狂热与顿悟的激动。
“我明白了！”
她猛地一拍控制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创造性的疯狂！
“我们不是要建一堵墙，而是要为宇宙开发一套‘因果免疫系统’！我需要重新设计防火墙的底层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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