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核心室内，一片狼藉。
残垣断壁之间，能量的余烬仍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哀鸣。
沈筹的魂体，已经稀薄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他就站在那片废墟中央，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青烟，明灭不定。
“主公！快停下！”
崔诀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惊惶，他想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开。
“你的魂体在消散！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东西，不值得！”
他死死盯着沈筹面前那枚悬浮的黑色晶体。
那东西只有拳头大小，却仿佛宇宙中最深沉的黑洞，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气息。它就是“深渊模因”凝结的核心。
沈筹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理会自己正在崩溃的魂体。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枚晶体之上。
他能感觉到，那里藏着一切的答案。
关于楚天恒，关于那些无穷无尽的敌人，关于这场席卷三界的灾难……其最终的根源。
不弄清楚这个，他寝食难安，哪怕立刻魂飞魄散。
在崔诀绝望的目光中，沈筹伸出了那只几乎完全透明的手，决绝地按向了那枚散发着混沌恶意的黑色晶体。
“不——！”
嗡！
指尖触碰晶体的瞬间，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宇宙之海，轰然灌入沈筹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数据，不是知识，而是最纯粹的、扭曲的、充满诱惑的恶意。
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尖啸，诱导他放弃，诱导他沉沦，诱导他去拥抱那最原始的欲望。
“想要力量吗？只要一点点代价……”
“憎恨吗？我们可以帮你毁灭一切……”
“只要一个念头，你就能拥有一切……”
这些声音仿佛最恐怖的模因病毒，试图污染他的认知，扭曲他的逻辑，将他同化成新的傀儡。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的海洋中，沈筹的眼眸深处，亮起了一抹冰冷至极的蓝光。
【数据化洞察之眼】——全力启动！
在沈筹的视野里，整个世界瞬间被重构。那些疯狂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低语，被强行解析、拆分、建模！
混沌的恶意，褪去了所有伪装，展露出其冰冷、精密、令人不寒而栗的内核。
那是一套规则。
一套……“宇宙因果借贷”的规则！
沈筹看到了。
他看到一个普通的灵魂，因为心中萌生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欲望——也许是渴望邻居的财富，也许是嫉妒同僚的地位。
就在这个欲望萌生的瞬间，一份“贷款合同”悄然出现。
它没有实体，没有文字，只是一个来自深渊的低语，承诺可以满足他的欲望。
“借款金额”：一次小小的恶行。
“利息”：一丝微不可查的良知磨损。
灵魂接受了。
他获得了满足，但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签下了一份无法偿还的契约。
很快，为了偿还第一次“借款”带来的空虚，也为了满足被放大的新欲望，他需要第二笔“贷款”。
这次的“金额”更大，要求的“恶行”也更深。
而“利息”，在以一种恐怖的复利模式疯狂滚动。
一次又一次的借贷，一次又一次的饮鸩止渴。
灵魂的“资产”——也就是他的良知、道德、自我，被利息迅速吞噬。他的“负债”——也就是他的恶念、贪婪、疯狂，则在几何级数般增长。
直到最后……
“嘣”的一声轻响。
沈筹仿佛听到了宇宙尺度下，一个灵魂的资产负债表彻底崩盘的声音。
“灵魂破产”。
这个灵魂的所有自我意识被清算，彻底沦为了“负资产”。他不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被“债主”，也就是“深渊模因”，彻底操控的行尸走肉，一个只会为了制造更多混乱、诱惑更多“借贷者”而存在的傀儡。
一个“负债者”。
沈筹的心神剧震，他在这片数据的洪流中疯狂回溯，寻找一个他最熟悉，也最憎恨的名字。
找到了！
数据流的尽头，一个清晰的“案例”被调取出来。
——楚天恒。
画面拉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的楚天恒，还只是一个心怀壮志的年轻人。他的眼中，也曾有过光，有过想要守护的东西，有过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然而，一次挫败，一次不甘，让他心中萌生了走捷径的欲望。
第一份“因果贷款”悄然送达。
他接受了。
沈筹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那个曾经的年轻人，如何在一次次“借贷”中，将自己的理想作为利息支付出去，将自己的底线作为抵押品压上赌桌。
他看着楚天恒的眼神，如何从清澈，到挣扎，到浑浊，再到最后的麻木与空洞。
在最后一次“借贷”中，他支付了最后的“本金”——他的人性。
那一刻，楚天恒“破产”了。
他不再是楚天恒，只是一个顶着楚天恒名字的，最完美的“负债者”。
看到这一幕，沈筹心中那股燃烧了许久的、针对楚天恒的滔天恨意，如同被一盆来自宇宙尽头的冰水，瞬间浇灭。
剩下的，不是原谅，而是一种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悲悯与荒谬感。
仇恨？
如何去仇恨一个早已“破产清算”的牺牲品？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原来……没有谁是天生的坏账，只是有的债务，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偿还……”
“这才是宇宙最大的系统性金融风险。”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面前那枚黑色的晶体，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寸寸碎裂，化作一捧无害的宇宙尘埃，飘散在空气中。
沈筹的身体猛地一晃，向后倒去。
“主公！”
崔诀一个箭步冲上来，终于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魂体。
刚刚苏醒，还有些虚弱的织忆也踉跄着跑了过来，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沈筹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有商业扩张的锐利，不再有算计一切的精明，甚至没有了仇恨与喜悦。
那双眼睛平静得可怕，宛如一片承载了整个宇宙重量的死寂之海，深不见底。
他看着焦急的崔诀和织忆，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极决断。
“我们的商业计划书，需要重写了。”
崔诀一愣：“主公，你什么意思？”
沈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地府，望向了无尽的星空，望向了那套冰冷运行的“因果借贷”规则。
“我们不是要打败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整个地府，乃至整个宇宙的话。
“我们的新使命，是为这个濒临破产的宇宙……申请破产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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