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狭窄的巷道，卷起几片废纸，带着刺骨的寒意。
程晋独自站立在阴影中，手机屏幕上猩红色的警告，像一只恶魔的眼睛，将他毫无血色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铺天盖地的荒谬感。
他救了她，却也杀死了她。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愤怒，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直指那高高在上、无形无影的所谓“天道”，从他胸腔中轰然炸开。
“我救了她，却等于亲手给她递上了三天后的催命符……程晋，你到底是个救世主，还是个带来灾厄的扫把星？”
他低声自问，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没有时间自怨自艾。
程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愤怒与自嘲迅速褪去，只剩下绝对的、非人般的冷静。
三天。
七十二小时。
这是天道给王婶划下的死线，也是给他设下的死局。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冲进龙魂的监控范围大开杀戒。那不仅救不了王婶，还会将自己彻底暴露。
他必须在不惊动“龙魂”的前提下，查清黑蛇帮的一切。
程晋收起手机，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去惊动白家，也没有联系任何官方力量。这是他与天道的对弈，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让因果的蛛网变得更加复杂。
他像一匹孤狼，潜入了这座城市最污浊、最阴暗的角落。
凭借前世对地下世界的记忆，以及【幽冥手机】地图上那些微弱的业力红点指引，程晋很快锁定了几处黑蛇帮外围成员经常出没的酒吧和赌场。
午夜，一家名为“堕落天使”的地下酒吧。
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烟和荷尔蒙混合的糜烂气息。
程晋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夹克，坐在吧台的角落，眼神像猎鹰一样扫过舞池中疯狂扭动的人群。
他的目标，是一个正在和人吹嘘自己“新业务”的黄毛混混。
就在他准备起身，用“物理方式”获取情报时，一阵毫无征兆的剧痛，猛地贯穿了他的大脑！
嗡——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太阳穴，程晋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旋转。
“呃！”
他闷哼一声，死死抓住吧台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是“时间悖谬”的后遗症！
强行逆转因果，必然会遭到反噬。这一次，反噬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
破碎的、混乱的记忆片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大火……
冲天的火光中，一个模糊的女孩身影在哭喊……
他拼命地冲过去，却被倒塌的横梁阻拦……
那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此刻对王婶安危的担忧，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程晋的瞳孔骤然收缩，额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痛苦地低语：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了……”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十秒后，世界重新恢复了清晰。程晋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但他拯救王婶的决心，也因此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无辜的老人，更是为了弥补他灵魂深处那个无法愈合的创伤。
程晋不再犹豫，他将目光重新锁定在那个黄毛混混身上。
物理逼供太慢，也太容易留下痕迹。
他有更好的办法。
他端起酒杯，装作不经意地从黄毛身边走过，两人手臂轻轻一碰。
就是现在！
程晋心中默念，【幽冥百科】，浅层信息扫描！
手机在他口袋里微微一震，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数据流瞬间扫过黄毛的身体。
交易时间！交易地点！
情报到手了！
然而，就在信息涌入他脑海的同一瞬间，一股比刚才强烈十倍的精神冲击，轰然降临！
“噗！”
程晋只觉得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再猛地撕开，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踉跄着冲出酒吧，几乎是半跪在了后巷的垃圾桶旁。
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昏厥，他看着远处高楼大厦的万家灯火，每一扇窗户透出的温暖光芒，都像是在无情地嘲笑他的孤独。
他为了复仇从地狱归来，行走在刀尖之上，双手沾满鲜血。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可以肆意拨动命运的丝线。
可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温暖的世界是何等格格不入。
他是一个幽灵，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过客。
他的“拯救”，带来的却是“毁灭”。
……
回到临时租住的破旧公寓，程晋没有开灯。
他从地上捡起一支粉笔，在斑驳的墙壁上，画出了南郊废弃工厂的简易地图，以及一个代表黑蛇帮的潦草蛇形标记。
情报有了，可他心中没有一丝轻松。
他看着墙上的地图，眼神空洞而迷茫。
直接去交易地点，把黑蛇帮和那个什么“夜鸦”一锅端了？
不。
程晋的手机地图上，那张围绕着王婶的因果之网，在他获得情报后，变得更加混乱、更加致命。无数条猩红的丝线交织，死死地缠绕着代表王婶的那个光点。
暴力清除，只会让这张网瞬间收紧，将王婶彻底绞杀。
天道要她死，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黑蛇帮”出现。车祸、火灾、意外……死亡的方式有无数种。
他不能再用蛮力了。
程晋的目光缓缓聚焦，空洞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那锐利之中，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深沉与算计。
他盯着墙上的地图，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对峙。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
“杀光他们很简单。但然后呢？下一个‘黑蛇帮’？我不能再用锤子去解一道死结，我需要一把手术刀。”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闪烁着疯狂而又冷静的光芒。
“不能只杀人……这一次，必须‘骗’过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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